界面新聞記者 | 伍洋宇

界面新聞編輯 | 劉方遠

圍繞大模型明星創(chuàng)業(yè)公司“月之暗面”的幕后糾紛還在繼續(xù)。

一個月前，月之暗面創(chuàng)始人楊植麟、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兼CTO張宇韜，被前投資方在香港發(fā)起仲裁。原因是他們在獲得上一家公司循環(huán)智能的股東同意豁免書之前，就已啟動融資并創(chuàng)立月之暗面。

一時間無數(shù)猜測涌向當事方。其中多數(shù)落點都在于“雙方利益條款未達成一致”，而“投資人眼紅”、“投資人貪婪”等字眼也充斥其中。

但現(xiàn)在回頭看，這些討論都沒有觸達問題核心。因為彼時一位關鍵角色仍在幕后，直到朱嘯虎接連發(fā)文炮轟。

12月5日，金沙江創(chuàng)投主管合伙人朱嘯虎在朋友圈發(fā)文，羅列出三項“事實”，旨在揭露月之暗面與循環(huán)智能老股東的矛盾本質(zhì)，以及前金沙江創(chuàng)投主管合伙人張予彤的離職真相。

首先，“月之暗面”本身是循環(huán)智能內(nèi)部孵化兩年的項目，前述仲裁案根本問題不在豁免條款，而是董事會決議拖延到今年1月才簽字，但由于存在張予彤對自己重大利益沖突的隱瞞，可以被認為無效。

其次，張予彤向金沙江創(chuàng)投、循環(huán)智能投資人及股東隱瞞了重要事實，即她在分拆后的月之暗面免費獲取了占比初始股份14%的900萬股權(quán)，而循環(huán)智能僅從中分得了9.5%。

再次，因“違反了基金合伙人對LP的受托責任，也違反了公司董事對股東的受托責任”，張予彤的離職系被金沙江創(chuàng)投解雇。

緊接著，朱嘯虎在第二條朋友圈表示，愿意豁免月之暗面及其兩位創(chuàng)始人，支持其追求AGI夢想。但這不代表他能夠容忍“違背受托責任”、“違背商業(yè)倫理道德甚至法律”的張予彤。 

朱嘯虎的此番炮轟異常激烈。至此，張予彤已無法繼續(xù)處在月之暗面的“暗面”，而不得不走到聚光燈下。

針對發(fā)生在張予彤與朱嘯虎、金沙江創(chuàng)投、循環(huán)智能以及月之暗面之間的若干核心事實，界面新聞對朱嘯虎進行了采訪，得到了在他視角下盡可能完整的故事。

以下為采訪實錄，略作編輯：

“實在氣不過”

界面新聞：5號早上怎么突然要發(fā)朋友圈？

朱嘯虎：我看到有篇文章抹黑我們，實在氣不過，發(fā)個朋友圈澄清一下。

界面新聞：發(fā)這兩條朋友圈你覺得能起到什么作用？

朱嘯虎：讓大家以正視聽吧。說實話跟月之暗面、楊植麟，包括張宇韜也沒啥關系，我們基本上都是有共識的。但張予彤的違規(guī)是非常嚴重的，并有可能因為職務侵占違反法律。

界面新聞：具體是怎么嚴重違規(guī)了？

朱嘯虎：張予彤向金沙江創(chuàng)投、循環(huán)智能投資人及股東隱瞞了她在月之暗面持有大量股份的事實。這些股份一開始是放在她老公的名下，我們也看不到股權(quán)結(jié)構(gòu)表，不知道這事情。

那個時候張予彤是金沙江的管理合伙人，也是循環(huán)智能的董事，同時又在月之暗面有股份，有職責和利益上的沖突，違背了GP對LP、董事對股東的受托責任。 

界面新聞：你們是怎么發(fā)現(xiàn)她個人持有月暗股份的？ 

朱嘯虎：我們一直聽到有傳言，說她在月之暗面持有很大的股份和利益。但我們一直信任她，希望從內(nèi)部去確認。即使到今年4月，我們也在問她到底有沒有，她都一直否認。

直到清明節(jié)的時候，我們才確認了她在其中確實有巨大的利益，股份甚至遠遠超過循環(huán)智能。

而且在阿里那一輪融資文件中有一項條款，汪箴（張予彤丈夫）名下BVI公司的股份，都要轉(zhuǎn)給一個匿名的創(chuàng)始人。我們給月之暗面發(fā)了三封律師函，問匿名創(chuàng)始人到底是誰，最后他們只能承認這個人就是張予彤。

界面新聞：月之暗面完全可以出于對張予彤在融資上的巨大貢獻，給她分配股權(quán)，這個事情從你們的角度怎么理解？

朱嘯虎：不管怎么樣，她是去年從月之暗面成立的第一天就拿了900萬股權(quán)，而董事會決議是今年1月才簽，并且她在簽署循環(huán)智能董事會決議批準月之暗面分拆方案的時候，隱瞞了在月之暗面持股和利益沖突。她在拿到股票的第一天就必須向循環(huán)智能的股東，向我們的合伙人披露，不披露就是重大違規(guī)。

界面新聞：從你們知道真相到發(fā)起仲裁，這中間有人出來干預過嗎？

朱嘯虎：有很多，因為這圈子太小了，我們也想和解，也不想和他們鬧得這么僵。但楊植麟現(xiàn)在一定要保張予彤，基本上很難和解了。

界面新聞：這所謂的“?！笔侵甘裁?？

朱嘯虎：對張予彤不再追責。

界面新聞：楊植麟為什么一定要保她？ 

朱嘯虎：我們也完全不理解，張予彤現(xiàn)在名義上也不是月之暗面員工，也不是董事。包括我在朋友圈上面講的，我們完全可以讓月之暗面和楊植麟輕松上陣，我們現(xiàn)在的焦點一直是張予彤。

“承認錯誤，賠償?shù)墓煞菘梢陨塘俊?/span> 

界面新聞：月之暗面要從循環(huán)智能分拆出去的時候，給了老股東9.5%的股份作為補償，你當時沒有異議嗎？ 

朱嘯虎：首先這個項目不是我管的，是張予彤自己管的。所以我為什么講她監(jiān)守自盜，她自己拿了這么多股份，然后和我們說月之暗面給循環(huán)智能9.5%股份算很好了。

界面新聞：你朋友圈說你愿意豁免月之暗面，在什么樣的條件下你可以豁免？

朱嘯虎：當時楊植麟從循環(huán)智能帶了差不多20個人去月之暗面，張宇韜一開始的說法是過去兼職幫忙，但后來也全職加入了。楊植麟一開始說，如果張宇韜全職加入，月之暗面就補償循環(huán)智能20%股權(quán)，今天他也認可這個條件，我們也覺得是OK的，所以這上面沒有任何歧義，完全可以和解。

界面新聞：但和解還有一個前提是他們要跟張予彤“切割”？ 

朱嘯虎：就不要綁定，然后我們和月之暗面、楊植麟和解。

界面新聞：現(xiàn)在香港的仲裁案進展如何了？

朱嘯虎：還需要一兩年的時間，現(xiàn)在的仲裁官司基本上以年為單位。

界面新聞：但你們在香港提起的仲裁只針對楊植麟和張宇韜兩位創(chuàng)始人，對張予彤的追責會基于什么形式？

朱嘯虎：可以在公司的注冊地開曼群島對她進行起訴，我們的起訴文件已經(jīng)基本寫完了，最后再完善一下就可以起訴。 

界面新聞：有沒有這樣一個方案，在月之暗面跟張予彤不做切割的情況下，也能跟你們達成和解？

朱嘯虎：問得非常好，我們如果起訴實際上最重要的目的是讓張予彤承認錯誤，這是最起碼的，然后賠償?shù)墓煞菸矣X得可以商量。 

界面新聞：所以對你來說，如果張予彤愿意公開承認自己確實做錯了，你寧愿少分一些股份？ 

朱嘯虎：如果她現(xiàn)在愿意承認錯誤，在去法院之前我們是愿意讓步的。

界面新聞：這個訴求有傳達給對方嗎？

朱嘯虎：我們已經(jīng)派人多次溝通了，目前是不接受，堅持要綁定。

被解雇=所有利益都沒了

界面新聞：你在朋友圈說張予彤是被金沙江解雇的，之前外界一直都認為她是想去創(chuàng)業(yè)所以自己離職的。

朱嘯虎：其實我們一直在和她談判，當初對她也是非常友好的。因為她一直否認在月之暗面有股份，我們給了她一個“友好分手方案”，只要她簽字承認在月之暗面沒有間接或直接的利益，就可以保留她在金沙江的所有權(quán)益。

但她一直沒有簽字。等到我們拿到確實證據(jù)以后，到4月底實在是沒辦法，最終只能把她解雇，解雇以后就是所有的利益都沒有了。 

界面新聞：所有利益都沒了？

朱嘯虎：對。因為她之前在金沙江還不是管理合伙人，只有業(yè)績獎勵，在我們公司業(yè)績獎勵的條件就是分配的時候必須在職，一旦被解雇就所有利益都沒有了。

她那時候說愿意出去尋找AI的機會，我們是OK的，只要不在早期投資基金和我們競爭，我們可以保留她的利益，但你必須承諾在月之暗面沒有直接和間接的利益。

界面新聞：她當時對這個處理是有清晰認知的？

朱嘯虎：我們反復跟她說，還找了律師跟她說，“解雇”的含義是什么。她非常清晰知道這個事情。

界面新聞：所以也包括投資小紅書的利潤分配？

朱嘯虎：對，她非常清楚。她隱瞞事實的最終目的是兩個都想要。那對不起，可能兩個都保不住。

界面新聞：你后來跟張予彤本人有過直接的溝通嗎？ 

朱嘯虎：沒有，從我們把她解雇以后，我就把她微信刪掉拉黑了。

界面新聞：那如果讓你現(xiàn)在對她說一句話，你會說什么？

朱嘯虎：盡快承認錯誤，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決策負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