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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生死,繼續(xù)找尋:萬瑪才旦逝世一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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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生死,繼續(xù)找尋:萬瑪才旦逝世一周年

形體變幻、超越生死的主題在藏地民間故事與小說創(chuàng)作中都有體現(xiàn)。

萬瑪才旦(圖片來源:中信大方)

界面新聞記者 | 董子琪

界面新聞編輯 | 黃月

“喜訊上告官人,食物獻給父母,真話說給師傅?!?/em>

“脫韁野的馬可以捉回,說出話無法收回?!?/em>

這些箴言出自萬瑪才旦編譯的藏族故事選《如意故事集》。

距離導演、作家萬瑪才旦逝世,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時間。當人們談起萬瑪才旦,關鍵詞之一便是“藏地”。對于藏地,萬瑪才旦有著自己的理解:藏人并不像人們想象中那樣生活在神話里,他們一直那樣真實地生活,只不過讀者們——尤其是漢語世界的讀者——不了解罷了。

萬瑪才旦的遺作《松木的清香》與編譯作品《如意故事集》日前出版,讀者或許可以通過這兩部作品更真切地聆聽藏地世界。

《松木的清香》講述了在政府單位上班的“我”遇上的一樁麻煩事:一位牧民為意外身故的同村人開死亡證明,可是這位死者沒有身份證也沒有戶口本。經(jīng)過一番詢問,“我”才想起來曾與死者熟識。尸體需要立即火葬,如何火葬有兩個方案:用柴油燒六百元,用松木燒一千元?!拔摇睘樗勒哌x擇了松木火葬。管理員也贊同說,柴油味道太沖,松木的味道更好聞。

“我”將一根松木放在鼻子下聞,在凝固的、冷冷的空氣里,聞到了還未干透的松木的淡淡清香。松木的清香,就是用來焚燒尸體的木材所散發(fā)的香氣。至此,故事從干部與村民的尋常沖突,升至一個更為超越的層面。“我”和報告的村民將骨灰撒到堆滿垃圾的小山包上,骨灰粘在了我們的手上、臉上和頭發(fā)里,我們止不住咳嗽。

《松木的清香》
萬瑪才旦 著 久美成列 編
大方·中信出版 2024年

《松木的清香》是一則認尸、收尸的故事,揭示了生活的變幻無常。多杰太(死者)的成績比我更好,如今“我”變成了“國家干部”,他先是變成了小混混、又成了“無名男尸”。同樣的變化主題在萬瑪才旦的前作《水果硬糖》中亦有呈現(xiàn)。一位母親希望兒子能與自己相伴,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無法掌控自己他們的命運:第一個兒子進了城,第二個兒子據(jù)說是“活佛轉(zhuǎn)世”??粗麄冞h離自己,她突然想起十幾歲時曾遇見過一個活佛。活佛送給她一把水果硬糖,因為她與別的少女不同,肩負著重要的使命。在人生的最后階段,她還想嘗嘗這種硬糖,孩子們問糖是什么滋味,她說,開始是淡淡的酸酸苦苦,慢慢地變成了淡淡的甜。

形體變幻、超越生死的主題,在萬瑪才旦另一部遺作《如意故事集》中也有體現(xiàn)?!度缫夤适录氛慷际怯杀呈说律SX布背如意寶尸上路串聯(lián)起來的。如意寶尸身處寒林墳中,渾身是寶,能為人間消除罪孽,帶來金銀財富。背尸人背上如意寶尸后,寶尸不斷地給背尸人講故事,一旦故事惹得背尸人開口贊嘆,寶尸就能倏地逃回寒林。寶尸講過鳥衣王子、豬頭卦師、遷魂法術、桑煙的馬的故事。其中,遷魂法術能交換人與動物的靈魂,人的靈魂可以附在死去的動物身上,又能遷移至其他的生物之上?!吧煹鸟R”來自于藏族祭祀儀式“煨?!保渥龇ㄊ怯冒刂θ计馃熿F,添加糌粑等桑料,念經(jīng)頌贊,祈求保佑。故事中一位畫師誆騙國王說,凡人乘著桑煙的馬就能登天界,結(jié)果卻自食其果,在熊熊烈火中被燒成灰燼。 

萬瑪才旦(圖片來源:豆瓣)

無論是萬瑪才旦的創(chuàng)作還是翻譯的藏地傳說,讀者不難察覺其中對于神秘、古老力量的親切兼有諷喻的態(tài)度。代代相傳的故事嵌套于當代背景之中,這解釋了故事中的人們?yōu)楹慰偸遣粩鄬ふ?,一邊尋找傳說中的形象,一邊確認自己的位置。

小說《尋找智美更登》就是如此:《智美更登》是八大藏戲之一,智美更登是古印度的一位王子。故事中一行人尋找適合來演智美更登的演員,他們找到了抱著小孩的村民、縣劇團的青年演員、奇裝異服的歌舞廳搖滾歌手,還有已經(jīng)就讀師范大學的男生,最后發(fā)現(xiàn)每個人身上或許都有一些智美更登的品質(zhì)。

《故事只講了一半》亦是關于尋訪與失落的?!拔摇痹诠俜降拿耖g文學整理機構上班,負責搶救整理出版一些將要消失的民間文學作品。完成了程序性的日常工作,“我”終于有機會去村里采集故事,老人已經(jīng)病重,故事還沒講完。老人講故事的技巧在于賣關子,講述的時候又非常嚴肅,就像說唱《格薩爾王傳》的神授藝人似的,進入完全忘我的狀態(tài)。一則奇異的種地故事還沒講完,老人就突然離世,留給人間還沒完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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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生死,繼續(xù)找尋:萬瑪才旦逝世一周年

形體變幻、超越生死的主題在藏地民間故事與小說創(chuàng)作中都有體現(xiàn)。

萬瑪才旦(圖片來源:中信大方)

界面新聞記者 | 董子琪

界面新聞編輯 | 黃月

“喜訊上告官人,食物獻給父母,真話說給師傅?!?/em>

“脫韁野的馬可以捉回,說出話無法收回。”

這些箴言出自萬瑪才旦編譯的藏族故事選《如意故事集》。

距離導演、作家萬瑪才旦逝世,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時間。當人們談起萬瑪才旦,關鍵詞之一便是“藏地”。對于藏地,萬瑪才旦有著自己的理解:藏人并不像人們想象中那樣生活在神話里,他們一直那樣真實地生活,只不過讀者們——尤其是漢語世界的讀者——不了解罷了。

萬瑪才旦的遺作《松木的清香》與編譯作品《如意故事集》日前出版,讀者或許可以通過這兩部作品更真切地聆聽藏地世界。

《松木的清香》講述了在政府單位上班的“我”遇上的一樁麻煩事:一位牧民為意外身故的同村人開死亡證明,可是這位死者沒有身份證也沒有戶口本。經(jīng)過一番詢問,“我”才想起來曾與死者熟識。尸體需要立即火葬,如何火葬有兩個方案:用柴油燒六百元,用松木燒一千元?!拔摇睘樗勒哌x擇了松木火葬。管理員也贊同說,柴油味道太沖,松木的味道更好聞。

“我”將一根松木放在鼻子下聞,在凝固的、冷冷的空氣里,聞到了還未干透的松木的淡淡清香。松木的清香,就是用來焚燒尸體的木材所散發(fā)的香氣。至此,故事從干部與村民的尋常沖突,升至一個更為超越的層面?!拔摇焙蛨蟾娴拇迕駥⒐腔胰龅蕉褲M垃圾的小山包上,骨灰粘在了我們的手上、臉上和頭發(fā)里,我們止不住咳嗽。

《松木的清香》
萬瑪才旦 著 久美成列 編
大方·中信出版 2024年

《松木的清香》是一則認尸、收尸的故事,揭示了生活的變幻無常。多杰太(死者)的成績比我更好,如今“我”變成了“國家干部”,他先是變成了小混混、又成了“無名男尸”。同樣的變化主題在萬瑪才旦的前作《水果硬糖》中亦有呈現(xiàn)。一位母親希望兒子能與自己相伴,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無法掌控自己他們的命運:第一個兒子進了城,第二個兒子據(jù)說是“活佛轉(zhuǎn)世”??粗麄冞h離自己,她突然想起十幾歲時曾遇見過一個活佛。活佛送給她一把水果硬糖,因為她與別的少女不同,肩負著重要的使命。在人生的最后階段,她還想嘗嘗這種硬糖,孩子們問糖是什么滋味,她說,開始是淡淡的酸酸苦苦,慢慢地變成了淡淡的甜。

形體變幻、超越生死的主題,在萬瑪才旦另一部遺作《如意故事集》中也有體現(xiàn)?!度缫夤适录氛慷际怯杀呈说律SX布背如意寶尸上路串聯(lián)起來的。如意寶尸身處寒林墳中,渾身是寶,能為人間消除罪孽,帶來金銀財富。背尸人背上如意寶尸后,寶尸不斷地給背尸人講故事,一旦故事惹得背尸人開口贊嘆,寶尸就能倏地逃回寒林。寶尸講過鳥衣王子、豬頭卦師、遷魂法術、桑煙的馬的故事。其中,遷魂法術能交換人與動物的靈魂,人的靈魂可以附在死去的動物身上,又能遷移至其他的生物之上。“桑煙的馬”來自于藏族祭祀儀式“煨?!保渥龇ㄊ怯冒刂θ计馃熿F,添加糌粑等桑料,念經(jīng)頌贊,祈求保佑。故事中一位畫師誆騙國王說,凡人乘著桑煙的馬就能登天界,結(jié)果卻自食其果,在熊熊烈火中被燒成灰燼。 

萬瑪才旦(圖片來源:豆瓣)

無論是萬瑪才旦的創(chuàng)作還是翻譯的藏地傳說,讀者不難察覺其中對于神秘、古老力量的親切兼有諷喻的態(tài)度。代代相傳的故事嵌套于當代背景之中,這解釋了故事中的人們?yōu)楹慰偸遣粩鄬ふ遥贿厡ふ覀髡f中的形象,一邊確認自己的位置。

小說《尋找智美更登》就是如此:《智美更登》是八大藏戲之一,智美更登是古印度的一位王子。故事中一行人尋找適合來演智美更登的演員,他們找到了抱著小孩的村民、縣劇團的青年演員、奇裝異服的歌舞廳搖滾歌手,還有已經(jīng)就讀師范大學的男生,最后發(fā)現(xiàn)每個人身上或許都有一些智美更登的品質(zhì)。

《故事只講了一半》亦是關于尋訪與失落的?!拔摇痹诠俜降拿耖g文學整理機構上班,負責搶救整理出版一些將要消失的民間文學作品。完成了程序性的日常工作,“我”終于有機會去村里采集故事,老人已經(jīng)病重,故事還沒講完。老人講故事的技巧在于賣關子,講述的時候又非常嚴肅,就像說唱《格薩爾王傳》的神授藝人似的,進入完全忘我的狀態(tài)。一則奇異的種地故事還沒講完,老人就突然離世,留給人間還沒完成的故事。

未經(jīng)正式授權嚴禁轉(zhuǎn)載本文,侵權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