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藍洞商業(yè) 趙衛(wèi)衛(wèi)
「紅泥小火爐」,這是《長安三萬里》編劇的名字,也是追光動畫創(chuàng)始人王微的化名。這部作品依然有著他強烈的印記,他卻選擇隱身幕后,把年輕人推上臺前。
7月8日上映以來,《長安三萬里》首周突破了4億票房,其代表著追光動畫在「新傳說」與「新神榜」兩條產品線之外,又辟出了「新文化」這條線。
王微創(chuàng)業(yè)追光的第十年,《長安三萬里》票房打破記錄。
根據貓眼專業(yè)版預測,《長安三萬里》內地總票房將達到6.9億區(qū)間,這一票房成績大概率能夠實現,這將是追光動畫歷史動畫作品中的最高成績,5億票房的區(qū)間不再困擾追光動畫。
過往的作品中,追光動畫的最高票房是2021年的《白蛇2:青蛇劫起》,成績是5.8億;而4.68億的《白蛇:緣起》和4.56億的《新神榜:哪吒重生》都沒能突破5億,這曾是一道魔咒。
作品、票房,都只是檢驗公司成績的坐標之一,追光動畫要做「中國的皮克斯」這一創(chuàng)業(yè)預言已經不再有人質疑。
下一個十年,王微和他的團隊依然在路上。《長安三萬里》定檔之際,王微在微博說了一句:對得起這十年心血。
“對得起這十年心血”
從影片定檔到正式上映,作為追光動畫創(chuàng)始人的王微多次在微博為這部電影賣力吆喝,轉發(fā)觀眾評論,不難看出他對這部電影的用心:三年疫情間,一群人的心血之作。
而從2013年開始追光動畫的創(chuàng)業(yè)路,今年恰好是第十年,王微自認為,「對得起這十年心血」。
《長安三萬里》是其「新文化」系列的首部作品,不變的是追光動畫的敘事方法。
雙線平行結構,以盛唐為背景,講述安史之亂爆發(fā)后數年,吐蕃大軍攻打西南,大唐節(jié)度使高適交戰(zhàn)不利,長安岌岌可危。困守孤城的高適向監(jiān)軍太監(jiān)回憶起自己與李白的一生往事,展現李白和高適兩位詩人的友情和命運。
唐詩,是獨屬于中國人的浪漫,唐詩的視覺化呈現是其驚艷之處,168分鐘的影片時長也成為動畫電影歷史上的佼佼者,有著朝向史詩邁進的野心。影片中唐詩的吟誦,既有唐朝的繁華與輝煌,也有戰(zhàn)爭的殘酷與悲壯。
關于李白《將近酒》的故事,制作時間長達一年半,最終通過幻想的方式,呈現這首詩歌的視覺化表達,是對李白的生命總結,也成為全片的高潮。主創(chuàng)們驕傲于多年后提起這首千古名句,不只有名家解讀和戲劇演繹,更多了一種動畫的演繹。
《長安三萬里》的故事,是唐朝由盛入衰的歷史,展現的是詩人群像,但其中所含意蘊,通貫千古,整部電影,未嘗不是一首意味無窮的長詩,更有人稱贊其是1300年前中國的「人類群星閃耀時」。
從高適側面切入詩仙李白,是一種更有代入感的手法。
李白是一個家喻戶曉但性格特征明顯的歷史人物,普通人如何代入其中是一個難題,而選擇前半生默默無聞歷經坎坷、最后成就高位的高適,這是更容易貼近普通人的視角,形成了李白的對立面和戲劇張力。李白瀟灑飄逸,高適腳踏實地。
影片背后的精神內核,引起更大共鳴的不只是青年人,也擴展到了中年人。
誠如主創(chuàng)們談到當下,是想用不同詩人的故事影響當代的人,讓他們感受到詩人們經歷了生活磨難的時候,他們是如何去做的,「在大的時代洪流下,人要如何面對困難,如何去選擇和定義自己的人生,那些偉大的先賢、偉大的靈魂們曾經做出過榜樣。」
因而,這部電影的意義就在于,看到1300年前的歷史人物,他們所做出的選擇與成就的人生,進而映射到當下的觀眾自己,那些歷史人物跟我們遇到的困難是一樣的。歷史洪流之下,個體無法獨善其身,只是每個人的選擇不同。
而從產品層面上,《長安三萬里》也開啟了追光動畫的「新文化」系列,此前的「新傳說」、「新神話」系列分別代表著志怪傳說和封神宇宙,而「新文化」則對應著歷史故事。即便主創(chuàng)們沒有透露這一系列的下一部作品,只說有可能做宋詞或是四大名著等,但外界都已經開始期待。
《長安三萬里》并非沒有缺點。這是一部有情懷、有技術、有市場的國產動畫電影,也是一部講不好一個故事的電影。它展示了追光動畫在工業(yè)化生產方面的成熟和優(yōu)勢,也暴露了在創(chuàng)作思維和劇本水平方面的不足和困境。
它是一部值得贊賞和鼓勵的作品,也是一部需要反思和改進的作品。
王微退后
作為創(chuàng)始人,王微在追光動畫的電影作品中用過不少化名,因而《長安三萬里》的編劇「紅泥小火爐」,很輕易的就被觀眾猜出是他。
是刻意的低調也好,是創(chuàng)造的自謙也罷,總之王微作為創(chuàng)始者的角色,已經在追光動畫的作品中逐漸淡去。昔日土豆網創(chuàng)始人的角色,也早已成為江湖遠去的故事。
十年前,從土豆網退休后的王微,開始游歷歐洲、澳洲、美國、日本,甚至想過買一艘游艇周游世界。為旅行而旅行,他覺得很無趣,希望能創(chuàng)造一些東西,他開始考慮新的創(chuàng)業(yè)項目。
追光動畫不是他第一次做電影。
2011年年底,土豆網成立北京提線數字科技有限公司,進入動畫電影制作領域,這是土豆網當時眾多新項目之一。「能做出美麗精致得像Pixar(皮克斯)作品水準的、了不起的動漫公司,是我們的目標。」時任土豆網CEO王微說。
此后,離開土豆網的王微,延續(xù)了對「中國皮克斯」的追逐。2013年,王微在微博宣布回歸,新項目為動畫電影。4月,追光動畫成立。當時王微曾袒露心聲,在感情上,將土豆網賣掉會有一種巨大的失落感,但是同時,也是一種解脫。
早年在《收獲》雜志發(fā)表過小說《等待夏天》,藝術氣質的追求一直是王微作為一個互聯網創(chuàng)業(yè)者的底色。
他多次說,希望創(chuàng)造一些東西,比生命留存得更久一點。當時的導演新人叫獸易小星(原名「易振興」)就說過,王微文藝氣質濃郁,他舉辦土豆印象節(jié)會選莫干山這樣的地方,所以,他再創(chuàng)業(yè)大概也是跟藝術有關。
創(chuàng)業(yè)三年后,影院大屏幕上出現了一部名叫《小門神》的動畫片,點贊者不少。而這部片子的編劇和導演都是王微一個人。王微真的成了一個導演,《小門神》講述的是新與舊面對變革,人界母女逃離北上廣,回到小鎮(zhèn)生活;天界門神「失業(yè)」,到人間奮斗,兩條主線相互交織。
也就是從創(chuàng)業(yè)之初開始,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再發(fā)掘,就成為了追光動畫的主要使命。
2017年的《阿唐奇遇》,2018年的《貓與桃花源》,都和《小門神》一樣,成為追光動畫的探路之作。王微往往身兼CEO、導演、編劇、制片人等數職,他說自己已經漸漸適應了這種身份的轉變,?;钤陔娪暗慕巧铮瑒赢嬰娪暗拇蠖喙ぷ髦恍柙陔娔X前完成,這很適合他這個宅男。
當時他一直站在臺前,說自己患有「強迫癥」,電影有些地方看著別扭,他會覺得不舒服。介入創(chuàng)作是他的常態(tài),他一直在修改劇本,從頭到尾看了四五百遍,每一遍都要修改,而太多改動又會影響制作進度。
從本質上說,追光動畫的前五年發(fā)展,也是王微自學的一個過程。
做動畫之前,他就自信于自己的自學能力,靠著看書和找人聊,他明白了整個動畫行業(yè)的流程,「看第一本書時,不懂動畫電影,有各種奇怪的想法,到看第20本書時,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他認為,制片人是「舉著皮鞭盯電影進度」的人,編劇負責講故事打動人心,導演保障電影的品質。
在看王微寫的劇本時,顧問安東尼不止一次提醒他這么設計不對,這時候王微就會拿出一本書,然后翻開,「你看,書上是這么寫的?!?/p>
才華與話語權不匹配的結果是票房慘淡,7800萬票房的《小門神》,2700萬票房的《阿唐奇遇》,都讓王微知道,現實不只是自學那么簡單。
當時的動畫電影《大圣歸來》接近10億的票房,狠狠打了追光動畫的臉。2018年的董事會上,追光動畫一度被認為走到失敗邊緣,《白蛇:緣起》成了公司唯一的機會。
2018年之后,王微逐漸妥協(xié),他開始離開創(chuàng)作一線,把更多精力放在公司本身。如何讓公司協(xié)調運作,讓不同專業(yè)背景的人為一個目標前行、一起解決問題,而不是一個人閉門造車,這是王微最大的改變。
皮克斯救了喬布斯,追光救了王微
2019年的《白蛇:緣起》收獲了4.49億人民幣的票房,是追光動畫的第四部動畫長片,也是其第一部盈利的作品,還獲得了第92屆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提名。
追光動畫創(chuàng)始人王微
王微真的是在做「中國的皮克斯」。他從一開始就引入了大型PE,與規(guī)范的基金公司合作制作電影。不只是單純做電影,而是做一家公司,這也是很多人追隨王微的原因。
一部作品好,也不能證明公司的本質,好在,2021年的《新神榜:哪吒重生》和《白蛇2:青蛇劫起》,2022年的《新神榜:楊戩》都延續(xù)了追光動畫向上的勢頭,即便它們都沒有打破追光動畫的5億魔咒。
要做「中國的皮克斯」并不容易,不光是學習人物形象、幽默風格和故事模式,拍中國題材的合家歡電影,更要學皮克斯的運營方式,這也決定了技術和模式上必須學好萊塢,形式上必須差異化。
創(chuàng)業(yè)之初,王微看到的是一個被忽視的市場,這其中最簡單的商業(yè)邏輯就是,國產動畫在全部電影市場占比只有3%,但歐美的這一數據是15%,供需之間的不平衡,注定這個市場充滿機會。
如今,這個機會正在不斷被驗證。正如當年的皮克斯是離開蘋果后的喬布斯的救贖,追光動畫也是王微離開土豆后的自我拯救。
當年,喬布斯意識到3D技術在產業(yè)中充滿機會,他買下皮克斯是為了3D技術而不只是電影,而從商業(yè)角度上看,喬布斯也知道美國圖書館里沒有《動畫商業(yè)模式》這樣的書,因為只有迪士尼知道如何靠動畫賺錢,「他們可不想告訴外界動畫行業(yè)的利潤有多高?!?/p>
喬布斯在皮克斯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就是放權于團隊的創(chuàng)作自由,也多虧了拉塞特、卡特穆爾等皮克斯老團隊的管理,團隊往往安靜聽完喬布斯的看法,繼續(xù)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但必要時,他們也會選擇妥協(xié)而不是一味追求完美。
如今,逐漸放手的王微,正在接近當年的喬布斯;而逐漸長大的追光動畫,也通過一年一部作品的迭代,打消了外界對「中國皮克斯」的質疑。
動畫電影是一個復雜繁瑣的系統(tǒng),本質是通過技術實現想象力的釋放,而現在追光動畫面臨的是一個比過往更加復雜的競爭態(tài)勢。
50億票房《哪吒之魔童降世》依然是中國動畫電影的天花板,光線傳媒旗下的彩條屋依然在中國動畫電影市場有巨大的優(yōu)勢,其投資布局的十月文化、可可豆等公司形成了IP產業(yè)鏈上的利益共同體,讓彩條屋儼然要成為「中國的迪士尼」,在規(guī)模效應上,打破5億魔咒的追光動畫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而無論如何,追光動畫依然沒有讓人失望?!堕L安三萬里》帶給觀眾的思考是,如何在一個巨變時代中找到自己的身份認同?這或許也是王微給自己相對滿意的一個答案。
23歲環(huán)繞美國旅行,29歲想出家,38歲離開土豆漫游世界,如今,50歲的王微正式進入了知天命的年紀。他希望自己的意義是創(chuàng)造出一些美的東西,讓人心頭一動。正如,他為追光動畫取的名字,他們追著時間,希望留下一些東西。
人的團結至關重要,就像《長安三萬里》中,李白不是瀟灑孤身一人,而是和同伴高適一起在陽光下策馬奔騰,那是無數心懷志向的少年們應該有的樣子:「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