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游戲茶館 小豬
錦繡路深處的保利中心是個藏龍臥虎的地兒。進入大廳之后,我跟著人流鉆進長廊,七拐八拐地奔向電梯,一路上看到了棋牌室、桌游館、劇本殺、私人影院等五花八門的店鋪的引導路牌。
或許是周末的原因,電梯口格外擁堵,等了兩輪我才成功擠上轎廂。樓層按鈕一顆顆熄滅,到15層的時候,原本差點超載的轎廂竟只剩了我一個人,電梯外面也是出乎意料地冷清。我翻開手機再三確認了地址沒錯,才敢繼續(xù)循著門牌號往里走。
好在沒走太久,我就找到了我的目的地。推開門,鈴鐺搖晃碰撞出清脆的聲音,夾雜著音樂、拍打鍵盤、嬉鬧的喧雜聲音一股腦涌來,瞬間將我淹沒。趴在門口招牌下的貓咪懶洋洋撐起腦袋,看了一眼我這個生人,算是營業(yè)了。
受到鈴鐺的召喚,身手矯健的店長三兩步從樓上跑下來,用我提前買好的暢玩券,換了一個手環(huán)給我。我?guī)鲜汁h(huán),繞過掛著店名的照墻,這才看清成都知名音游“窩”——極音的全貌。
街機音游指的是需要在街機平臺上面玩的音樂游戲,相信大家在很多大型商場中的游戲廳和電玩城里,都見到過玩家站在一個機器前面,跟著音樂節(jié)奏舞蹈、敲鼓、敲擊鍵盤的畫面,這些都屬于街機音游。而極音,就是為這類游戲愛好者打造的一個專門店鋪。
極音一共有兩層,一樓擺滿了《maimai》(國服譯名“舞萌”)、《Groove Coaster》(譯作“節(jié)奏過山車”)、《Nostalgia》(科樂美發(fā)行的鋼琴機)、《初音未來》、《太鼓達人》……各種我認識的、不認識的音游街機。
我進去的時候,角落里《太鼓達人》的鼓槌聲節(jié)奏明快,《Nostalgia》剛剛奏完一曲,演奏者好像不太滿意這輪表現(xiàn),嘆著氣跟身后的友人吐槽這歌難度太高,門邊的兩臺《maimai》前也各自站了一人,死死盯著屏幕上閃過的音符,看兩人嚴陣以待的神情,應該是在battle。
從《maimai》旁邊的樓梯上去,能看到二樓放著兩排家用機和顯示器。不少玩家自己帶了音游外設和Switch,連在機器上玩其他平臺的游戲。
此前在極音二樓舉辦的活動合影
01 音游不只是音樂和游戲
我這次來極音,不僅長了見識,看到、玩到了幾款之前沒接觸過的音游,還見到了兩位網(wǎng)友——曉燁和狗公。在那之前,我只知道這兩個人是極音的???,簡單聊聊后,我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們竟然都是已有十年以上游戲經(jīng)驗的老音游er。
狗公在高中的時候就接觸到了音游,他最早入坑的是《太鼓達人》掌機版,后來又在機緣巧合之下玩到了《節(jié)奏天國》。毫不夸張地說,《節(jié)奏天國》讓狗公打開新世界的大門,愛上了純節(jié)奏型音游,狗公甚至認為,他是在碰到這款游戲之后,才成為了一個真正的音游玩家。
《節(jié)奏天國》GBA版到NDS版,狗公都玩過,他還曾“為愛上位”,做過一段時間節(jié)奏天國吧的吧主。至今他看到類似的節(jié)奏型游戲都會立刻關注、試玩,比如早期的《啪啦啪啦啪》《啪嗒砰》和《節(jié)奏醫(yī)生》都是如此。狗公告訴我,《節(jié)奏天國》改變了他對音樂的認識,受這款游戲的影響,如今他已經(jīng)能夠獨立做出一些曲子,而且他還希望未來自己也能夠制作出一款高質量的格斗音游。
除了游戲機,狗公最喜歡玩的就是街機音游。因為狗公的工作性質和美術相關,他在產(chǎn)品玩法之外,格外考究游戲的畫面設計,比如他十分欣賞街機音游《JUBEAT(樂動魔方)》和《pop'n music(流行音樂)》的畫面風格,并因此將這兩款游戲加入了他的最愛清單。
和狗公已經(jīng)認識了五年左右的曉燁,玩音游的歷史也可以追溯到中學時期,他的啟蒙之作則是當時火爆校園的《QQ音速》,幾年之后一款模擬調音臺玩法的產(chǎn)品《狂熱節(jié)拍》,把他拉進了街機音游的坑里,并在坑底待到了現(xiàn)在。
兩個音游老玩家對我這個萌新的加入十分熱情,他們如數(shù)家珍地向我介紹了極音店里所有街機的類型和玩法,陪我這個菜雞玩了幾局《maimai》和《太鼓達人》,還帶來了自己的游戲機,讓我沉浸式體驗了一把《節(jié)奏天國》《MUSYNX(同步音律喵賽克)》和《Arcaea》(英國游戲開發(fā)商打造的一款三維立體音游)。
在游戲過程中,曉燁的選歌標準給我流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他不會將曲庫中的音樂簡單分為簡單的、難的歌,而是一再建議我應該選一些自己喜歡的、好聽的曲子來玩。后來在聊天的時候他告訴我,他認為音樂一定是音游中最核心的因素,現(xiàn)在很多音游開發(fā)商有些“走偏”了,在制作譜面的時候過分強調游戲呈現(xiàn)出來的表演效果,反而忽略了游戲與音樂的結合,這讓他覺得十分可惜。
這也難怪為什么曉燁在游戲時,總能一邊熟練地劃過譜面,一邊小聲跟著音樂哼唱,就連站在一旁的我,都被他單純享受音樂的快樂感染了。
游戲沒玩幾局,我們身后就圍上了好幾個新老朋友,而且這樣的場景正在極音各個角落不斷重復上演。喜愛音游的玩家們湊在一起,聊歌、聊游戲、聊廠商的新動作,剛進入店里的客人來不及感到局促,很快就會融入這片祥和,這種在其他地方難以尋得的氛圍,讓人無法不感到動容。
但可惜的是,在成都像極音這樣能讓音游玩家暢玩的場地并不多,狗公記得在幾年前,大家常常聚在一家叫做湯姆熊的街機連鎖店,后來因為疫情和購物中心裝修,玩家們必須要通過一條狹窄的通道,乘上商場側面的副電梯才能找到這家店,店鋪人流量因此一度銳減,后來那家店悄然關閉,再后來,大家就“遷徙”到了極音。
狗公攝于湯姆貓閉店日
02 難以走通的商業(yè)化之路
我是在第二天聯(lián)系到極音的老板CRT的,在和CRT聊過之后,我才知道音游街機專門店的商業(yè)化之路比我想象中還要難走。
CRT除了是極音的老板之一,也是一名《太鼓達人》老高玩,他早在2006年左右就接觸到了NDS版的《太鼓達人》。并且在2011年到2014年期間,他在全國各地的《太鼓達人》街機比賽中拿到了不少冠軍,最離譜的一座冠軍獎杯,還是2011年左右他去中國臺灣高雄旅游的時候,“順手”抱回來的。
因為喜歡音游,也因為遺憾于國內音游街機文化氛圍的稀薄,待業(yè)期間的CRT決定開一家以音游為主的街機店,并將其定址在娛樂氣氛較為濃厚的成都。2021年10月1日,極音正式開門營業(yè),CRT也開始了艱難的商業(yè)化探索之路。
CRT說,他相信現(xiàn)在全國各地肯定存在著一些專門的音游經(jīng)營場所,但據(jù)他所知,現(xiàn)在還沒有哪個店鋪在這個賽道上探索出了一個比較好的經(jīng)營模式。缺少成功的商業(yè)范式參考,極音只能“摸著石頭過河”。
比如在某些評價平臺上描述極音的時候,CRT就犯了難。他覺得在音游核心玩家之外,可能還有很多人會因為社交、運動等其他需求,對極音這種地方產(chǎn)生興趣,但是這些潛在用戶怎樣才能從海量店鋪中找到像極音這樣的場所呢?
極音在某團上的頁面,獲得了玩家4.8的高分評價
而且盡管音游街機已經(jīng)是一個很細分的賽道了,但真要細究起來,這其中囊括的街機類型和型號也相當廣泛,這又給CRT帶來了一個問題:他應該采購哪些街機,才能讓那些沒怎么接觸過這類產(chǎn)品的潛在玩家也能喜歡上音游街機呢?
極音部分“員工”合影
另一方面,為了保障來店玩家的游戲體驗,極音的店長也花了很多心思。比如為了不讓四處“流竄”的音樂聲影響其他玩家,他們?yōu)榈昀锏慕謾C制作了專門的隔音板;再比如他們深知機器情況會對街機游戲體驗帶來最直接的影響,所以會格外關注機器的維護情況,按鍵的靈敏度、反彈度都是他們關注的重點。當《太鼓達人》鼓面、鼓棒出現(xiàn)問題時,同為《太鼓達人》“掃地僧”的店長甚至會直接上手修理。
極音店里的《太鼓達人》
在他們的努力下,極音最終得到了許多玩家的好評,也吸引了一批此前沒玩過街機的用戶成為常客。但總體上,極音的經(jīng)營狀態(tài)仍是“走一步,試一步”。對此CRT早有預料,不過他依然不后悔當初開店的決定。因為他愛玩音游,知道音游街機的樂趣所在,所以他想把這個樂趣傳播給更多的人,也想通過自己的努力,為盤活國內音游街機的玩家生態(tài)盡一份力。而且CRT相信,大多數(shù)經(jīng)營這類店鋪的老板都是這么想的。
遺憾的是,這些人沒有成功,CRT也沒能成功。
經(jīng)過兩年多的嘗試,極音依然只能達到收支平衡,國內音游街機生態(tài)也并未如他所愿好轉。
我從CRT的嘆息中察覺到,在艱難運營的極音背后,還有更多音游街機專門店和曾經(jīng)的湯姆熊一樣,已經(jīng)因為經(jīng)營壓力悄然關上了大門;在國內音游街機玩家群體中,還有很大一批人對街機空有一腔熱愛,卻無處可去。
03 無法溝通的海外廠商
國內音游街機玩家的尷尬處境還不止于此。
受國內街機游戲市場規(guī)模和文化氛圍的限制,現(xiàn)在國內音游街機玩家常玩的幾個機型還需要從海外進口,比如世嘉株式會社的《中二節(jié)奏》《maimai》、南夢宮的《太鼓達人》等等。但某些遠在重洋的廠商似乎很難聽到國內玩家的聲音。
相較于日版機器,國內代理版本更新慢已是常態(tài),在曲庫規(guī)模已經(jīng)小于日版的情況下,還有廠商不時會發(fā)布刪歌的消息。此前,世嘉就因為宣布將在《舞萌2022》(《maimai》國內代理版)到《舞萌2023》的升級過程中,大規(guī)模下架歌曲資源被國內玩家暴沖。
還有玩家因此列出了國版《舞萌》的4大罪狀:更新拖泥帶水;歌曲缺斤短兩;功能殘缺不全;UI陳舊混亂。同好銳評:不如盜版。
更離譜的是,游戲制作人在官宣《舞萌2023》即將到來的視頻中,直指國內玩家玩盜版游戲的行為,甚至表示“盜版不絕,我們就給你們更新了”,這一疑似威脅的言論再次惹怒了國內玩家。
提起這一事件,狗公和曉燁不出意料地同仇敵愾,要知道很多國內盜版機器的出現(xiàn),都是由于代理斷檔或者熱歌被刪導致的。他們認為,開發(fā)商與其高高在上地質問玩家,不如做點實事,讓玩家在正版機器上也能玩到他們真正想玩的內容??上麄兊穆曇魩缀醪粫皇兰魏湍俏荒罡宓闹谱魅寺牭?。
被開發(fā)商區(qū)別對待,“蝸居”在某一棟的某一角,還要時刻提防可能隨時會被廠商“背刺”,被店主“遺棄”,國內的音游街機玩家現(xiàn)在就是處于這樣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處境。許多人稱其小眾化,我覺得這更像是邊緣化。
邁出極音大門的時候,我的心情還不錯,貓咪正敞著肚皮迎接剛來的客人,鈴鐺聲在關門的時候響起,嘈雜的游戲聲在我身后慢慢淡去。我當時的想法是,雖然沒人在乎,但好在還有極音這樣的地方讓他們抱團取暖。
但現(xiàn)在,寫到文章最后的我卻有點茫然,如果音游街機專門店的運營方式在國內一直走不通,愛好者們又能“遷徙”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