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深燃 王璐
編輯|李秋涵
“55、56、57、58、59”，坐在工位上的思思非常緊張，她一邊盯著電腦屏幕，瞪大眼睛看時間一秒秒過去，一邊攥緊手機，不斷刷新?lián)屍苯缑?，只為了搶到五月天樂團的演唱會門票。
5月9日11點和17點，分別是五月天“好好好想見到你”場和“諾亞方舟10周年進化復(fù)刻限定版”場的開票時間，這是疫情放開后，他們在內(nèi)地舉辦的首場演唱會，盡管會在北京鳥巢連開6場，但門票還是供不應(yīng)求。
“很難搶到，上午下午都是秒空”，思思說?，F(xiàn)在，各大社交媒體平臺上，粉絲和路人都在求票，作為歌手、演員的徐夢潔也發(fā)微博感嘆，“兩臺手機兩個鳥巢，也容不下一個我?！?/p>
有網(wǎng)友根據(jù)大麥平臺發(fā)票數(shù)據(jù)和鳥巢實際座位分析，9萬人的場子，即便做不到全開，至少也能容納5萬人，6場就是30萬人。而大麥APP上顯示，五月天演唱會想看人數(shù)已超百萬，超過99%同類演出水平。
粉絲瘋狂搶票的同時，黃牛也早就開始盯上這塊肥肉。
他們先是搶購團票（線下歌迷后援會發(fā)起的一種組團購票方式），后又提前張羅人在大麥等APP上搶票、囤票，還在各大平臺上發(fā)布有償代拍生意，開出了門票555元代搶加200元的價格。開售結(jié)束后，繼續(xù)溢價，一張門票價格直接翻倍。
黃牛的猖狂，讓粉絲喊出“寧可鳥巢門口站，也不讓黃牛賺”的口號，沖上熱搜，有人為了宣傳不要買黃牛票，在各大社交媒體平臺建群，號召大家在群里“原價轉(zhuǎn)票求票”。
黃牛報價 來源 / 五月天某粉絲群
也有黃牛不示弱，表示要“讓wmls（五月天歌迷）的熱搜付出代價?！庇腥酥苯訏伋鰞r格單，原價555元的票售價1380元，原價855元的看臺票售1680元，原價1655元的售價2580元，翻倍增加。他們還對每一票檔進一步細分，比如855元的票檔，前6排售價2580元，前3排售價3080元，第一排是3580元。
黃牛比前幾年更“瘋”了，有粉絲感嘆。
01 為了搶票，粉絲拼了
“身邊一半多的人都在搶五月天?！?月9日，思思的朋友圈被五月天刷屏了，有人曬出搶票成功的支付界面，有人“哭嚎”自己陪跑了。她發(fā)了一條求票信息，得到了近期在朋友圈最多的評論，“沒票就帶上小板凳，鳥巢門口見。”
不同于其他流量鮮肉，五月天粉絲多，路人盤也很大，丹丹經(jīng)?？吹綘I銷號搞投票問“最期待誰的演唱會”，五月天一直都排在第一，“誰的青春里沒有周杰倫、五月天呢？”丹丹反問。
一位做代搶的追星女孩表示，她手速不錯，前陣子她就搶到了一位愛豆的演唱會門票，當(dāng)時競爭十分激烈，大麥想看人數(shù)是超60萬人，但票只有9000張。原以為這次也能延續(xù)手速，但這次，她搶票也跑了空。
供不應(yīng)求，為了搶票大家有多拼？賣人情，有的找七八個朋友一起幫忙搶；拼網(wǎng)速，有上班族專門請假在家蹲守，還有學(xué)生跑到信號最好的行政樓，就為了能快人一步；有的怕自己和朋友都搶不到，還花錢找了好幾個代搶......
丹丹喜歡了五月天快20年。為了拿到票，除找黃牛外，丹丹各種搶票渠道都沒錯過。她先對粉絲團票下手，但點進去就告罄了，于是又把希望寄托在5月9日的大麥上。
5月9號上午“好好好想見到你”場沒搶到，這是她沒有想到的?；仡檻?zhàn)績，2019年，她在深山里，靠著不暢快的網(wǎng)絡(luò)，還搶到了三場五月天的門票。但這次，丹丹發(fā)動了身邊七八個追星的姐妹，對看演出的時間不做限制，“6場隨便搶，哪個位置都可以”，還是沒搶到。
好在下午5點，后三場票放出，五點零八分，丹丹高興地告訴深燃，自己搶到了兩張票。
多位五迷（五月天歌迷的自稱）告訴深燃，即便搶不到，他們也絕對不向黃牛妥協(xié)，“買不到北京的就去其他城市聽，站在鳥巢外面聽也可以?！?/p>
不過也有迫切想要聽五月天演唱會的人，還是選擇了找黃牛代搶。
秋秋表示，自己算是五月天的路人粉，除了拜托朋友幫忙搶票，還花了500元找了兩位代搶，她說，她迫切想要聽一場演唱會，“聽到演唱會，我才覺得自己生活回來了，疫情前的自由和熱鬧也回來了，”只要黃牛開價不太離譜，她就愿意多花錢。
之所以找兩個，因為覺得一個不放心，“如果都搶到，我都要，自己留兩張，剩下的就轉(zhuǎn)手，如果轉(zhuǎn)不出去，自己多看兩場也可以”。結(jié)果她的希望上午都落空了，一張票都沒有搶到。下午，她又加價找了兩個代搶，最后朋友和代搶都搶到了，秋秋手里拿到了四張票。
“一張是855元的票價+150元的代搶費，一張是555元的票價+350元的代搶費，這兩張票，花了近2000元?！闭?dāng)秋秋想如何把票轉(zhuǎn)出去時，有個代搶直接給她出了，“都沒到我手里?！鼻锴锉硎?，855元的那張票，代搶賣了1110元。
搶票當(dāng)天下午，阿樹去了派出所，因為遭遇了詐騙。
為了買票，阿樹在微博上找到一位黃牛，對方發(fā)過來一個二維碼，掃碼后跳轉(zhuǎn)到了一個界面酷似“閑魚”的平臺，“幾乎和閑魚一模一樣”，阿樹表示，他一開始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正常下單，后來才發(fā)現(xiàn)支付界面是某個科技公司。當(dāng)對方以系統(tǒng)故障為由，讓他重拍一次時，他意識到上當(dāng)了，一共被騙了2100元。
這種情況不是個例。一位網(wǎng)友也在粉絲群講述了自己的遭遇，他在某平臺上找到了一位聲稱有五月天門票的黃牛，對方也是以卡單為借口，要求分兩次付款，當(dāng)自己指出訂單鏈接與官方鏈接不一樣時，對方謊稱“這是微信小程序閑魚”，下單后便能在APP上查到，他覺得不對勁，及時止了損。
02 黃牛票，一天一個價
五月天門票不愁賣，高需求下，很多黃牛嗅到了這是一門好生意。
在門票開售前，很多黃牛就做好了準備——搞代搶先賺一波。
“北京是這次演出的第一站，五月天粉絲多而且非粉絲也都聽過他們的歌，票非常難搶，沒有太多搶票經(jīng)驗的人基本都會陪跑，所以很多人會找代搶”，一位代搶表示。
在閑魚上有個人代搶和專業(yè)代搶。個人代搶，屬于個人行為，群體多半為追星女孩，想要賺點零花錢；專業(yè)代搶，是團隊作戰(zhàn)，他們大多稱自己為“票務(wù)公司”，一位專業(yè)代搶甚至向深燃表示，他們有好幾個搶票群，里面有不少學(xué)生和追星族，團隊加起來有上千人。
開售前，深燃在閑魚、淘寶上找了十幾家代搶問價。
個人代搶價格較低，價格在50元-150元不等，但他們不保證一定能搶到，而且接單量不大，有一位代搶表示，自己接了三單就已經(jīng)到了上限。秋秋找了一位個人代搶，對方告訴她，3張855元的票，以3330元的價格10分鐘就出了，賺了近一千元。
專業(yè)代搶的搶票成功率更高，甚至有的保證100%成功，但價格也更高，加價在200元到500元不等，甚至有代搶直接給出全票價，355元的門票加代搶一起賣980元一張，555元的賣1180元一張，855元賣1580元一張。
個人代搶主要靠手速和運氣，他們和大多數(shù)普通用戶一樣，通過大麥等APP進行搶票。專業(yè)代搶的手段就很多了，從主辦方手里拿票、用技術(shù)手段搶票，以及靠“團隊力量”搶票等。
一位專業(yè)代搶給深燃展示了他用程序在紛玩島上代拍的戰(zhàn)績，上午11點的票放了后，他后臺顯示1頁有10個成交訂單，共3頁，即共有30單，他代搶收費一張200元，即便假設(shè)每個訂單只需搶一張，換算下來，上午至少能賺6000元，加上下午5點場的，一天收入過萬不難。
黃牛后臺顯示的成功搶票訂單 來源 / 受訪者提供
這其中，多數(shù)專業(yè)代搶不愿意接最便宜的355元票檔，“搶的人多、座位少，把資源（手機、賬號）用在這上面，成功率比別的票檔低，很不劃算?！币晃淮鷵尡硎?。
淘寶上，也有代搶的身影。大部分店鋪的操作是，先讓購買者交定金，定金最低定價在100元左右，開票后，買家需要繼續(xù)補款，補款數(shù)額不定，溢價范圍和手續(xù)費標(biāo)準，根據(jù)他們最終的拿票價錢決定。如果接受不了，商家承諾全額退定金。
由于這次搶票過于激烈，在9號上午開票后，各家開始漲價。淘寶上的商家也取消了定金，550元的看臺票賣到了1180元，翻了一倍還多。 搶完票以后，就是黃牛最活躍的時候了，主要是倒賣，而且漲價幅度一天一個樣。
5月9日開票后，有黃牛直接發(fā)朋友圈慶祝：“開張了開張了！五月天真是太牛啦。”
等當(dāng)天下午場的票放完以后，黃牛又漲價了，深燃詢問一張555元的門票價格，上午加價200元，晚上就漲到了350元?！昂芏鄾]搶到的粉絲都寄希望于下午場，如果還是沒搶到，詢價的人肯定變多，價格也會跟著漲?！边@位黃牛解釋，之后價格漲跌，都需要按照市場行情決定。第二天價格又上漲了，加價到了400元。
有些黃牛會選擇囤票，一位黃牛在朋友圈曬出了自己的部分庫存，“好好好想見到你”場，除355元的票檔外，他都有票，還有一批在路上，加起來能達到100張，最便宜的加價400元，這意味著，維持這個價格水位全部賣出，除去收票成本，他至少能賺上萬元。
一位黃牛表示，詢問五月天票價的人確實很多，半夜還有來問價的人，他還特意發(fā)了朋友圈，“問價，請標(biāo)出日期+價位+數(shù)量，消息太多，回復(fù)慢?！?/p>
03 2023年，粉絲苦黃牛久矣
2023年，三年沒“開張”的黃牛很“猖狂”。
有代搶介紹，現(xiàn)在2000多元的門票賣到四五千塊，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以張杰和薛之謙為例，張杰門票溢價上千元，被網(wǎng)友叫做“張杰倫”，薛之謙成了“薛值錢”，門票溢價了500元到1000元。一位粉絲表示，為了看一個團體的演唱會，她兩天都在黃牛手里拿票。第一天買原價1980元的門票，花了3600元，第二天，同樣價格的門票，黃牛直接賣到了8500元。
到了五月天演唱會，“瘋狂”進一步加劇。
5月5日，五月天鳥巢演唱會官宣日期，純真、五吧、任意門幾大粉絲團，率先開啟團票。5月6日，五月天任意門登上熱搜，原因是團票秒空，出現(xiàn)了大批“0秒創(chuàng)建”的訂單。緊接著，幾大粉絲團宣布被迫取消團票，給出的原因是受不可抗力影響，但不少粉絲懷疑是黃牛操作的“0秒創(chuàng)建”訂單被取消后選擇惡意舉報，導(dǎo)致團票被迫取消。
丹丹介紹，一般后援會或大的粉絲站，能分到相對較好的區(qū)域，能買到這種票的粉絲也都是比較資深的真愛粉，“但是這次團票也被黃牛的搶票軟件‘毀了’，0秒提交，人的手速是不可能達到的。”她表示。
這激怒了粉絲，打出了“寧可鳥巢門口站，錢也不讓黃牛賺”的口號。五迷抵制黃牛也登上了熱搜。
丹丹表示，以前黃牛就是票販子，從別人手里收票再高價倒賣，但現(xiàn)在“黃牛就像是官方票務(wù)之外的分銷渠道”。此前有媒體報道，有自稱為三級票務(wù)代理的黃牛表示，上游黃牛會從主辦方手里拿票，中間還會有層層代理，每經(jīng)過一層黃牛代理，價格就會翻倍。
做過個人代拍的追星女孩蔡蔡介紹，現(xiàn)在門票實名制后、電子票后，“使用技術(shù)手段”拿不到像過去那么多票，大量的黃牛代理也在靠路人收票。
這導(dǎo)致現(xiàn)在除了專業(yè)黃牛，還出現(xiàn)了“兼職”黃牛。蔡蔡就幫黃牛搶過票，拿了200塊的辛苦費，“不少人都在做代搶，搶的票可以賣給粉絲，也可以賣給黃牛代理?！彼f。
這增加了黃牛的成本，不過把成本加在票價上，買單的還是粉絲。一位黃牛表示，“找人工搶票，至少得是一張200元的傭金。一張票還會經(jīng)過好幾個人轉(zhuǎn)手，每個人加200元，到第三個人手上，就已經(jīng)加了400元?！彼毖?，“演唱會門票不是一個人能賺的錢，都是轉(zhuǎn)手再轉(zhuǎn)手，到粉絲手上已經(jīng)不知道是第幾手了?！?/p>
粉絲深受黃牛之苦。博主阿展開始用自己的力量反黃牛。他創(chuàng)建了五迷群，歡迎搶票的粉絲與非粉絲加入，目的只有一個，抵制黃牛，讓大家在群里原價轉(zhuǎn)票。網(wǎng)友的參與熱情超過了他的預(yù)料，不到三個小時，一個群就達到了500人上限，目前他已經(jīng)開了十多個五迷群。他還創(chuàng)建了一個《五月天演唱會原價出票文檔》，不到一天，有近300人登記了求票信息。
不過阿展也表示，這種粉絲抵制帶來的作用不會很大，“畢竟很多人沒有搶到票，五月天也很久沒在內(nèi)地開演唱會了?！钡€會繼續(xù)，“能拖一天是一天，即便做不到讓黃牛虧錢，也要讓他們著急。”
應(yīng)受訪者要求，文中思思、丹丹、秋秋、阿樹、蔡蔡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