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清流工作室 梁耀丹 周淼
主編 | 趙妍
奧聯電子（300585.SZ）合作方胥明軍的履歷繼續(xù)遭遇“打假”。
2月22日下午，杭州眾能光電科技有限公司（下稱“杭州眾能”）發(fā)布聲明稱，奧聯電子此前披露的合作方胥明軍多項業(yè)績涉及本公司，內容有夸大或失實。
就在前一天，中國華能集團清潔能源技術研究院有限公司（下稱“華能清能院”）質疑上市公司奧聯電子相關公告不實，引發(fā)輿論關注。奧聯電子此前公告，公司擬涉足鈣鈦礦太陽能電池業(yè)務，合作對方為胥明軍。但華能清能院表示，胥明軍簡歷存在“嚴重不實”。
胥明軍是誰？這位“鈣鈦礦大神”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實？
據媒體報道，奧聯電子回應“打假門”時表示，“公司及胥明軍都不存在造假行為，相關媒體報道并不屬實?！?/p>
不過，除了公開聲明外，杭州眾能相關人士也向清流工作室表示，事實上，奧聯電子方面之前已經打電話做過盡職調查，其對胥明軍相關情況已經如實稟報?！八诤贾荼娔芷鋵崨]干什么事，我們也如實說了?！痹撊耸勘硎?。
根據杭州眾能相關人士的說法，胥明軍在2021年入職杭州眾能之前，從未接觸過鈣鈦礦行業(yè)，入職后也沒呆夠一年就走了，至于公司與華能清能院的鈣鈦礦業(yè)務，胥明軍更是全程沒參與。
這意味著，奧聯電子可能早就知道胥明軍的“情況”。在向杭州眾能方面做過盡調的情況下，奧聯電子為何披露的信息讓胥明軍成為“鈣鈦礦大神”呢？
“鈣鈦礦大神”虛與實
根據杭州眾能方面最新發(fā)布的聲明，胥明軍在公司的工作時間為2021年2月-2021年12月（共計11個月），而非奧聯電子披露的2020年5月至2022年3月，同時奧聯電子提及的胥明軍涉及杭州眾能的多項業(yè)績內容有夸大或失實。
例如，奧聯電子聲稱胥明軍“完成 100×100mm 鈣鈦礦電池組件實驗線全部工藝設備國產化研制”，實際情況是“在其入職本公司前已經完成全部設計”；奧聯電子聲稱胥明軍“指導杭州眾能完成 1100×1300mm 鈣鈦礦電池100MW 試產線裝備設計”等業(yè)務，實際情況是均“僅參與相關項目討論”；奧聯電子聲稱胥明軍“指導完成華能清能院 550×650mm 鈣鈦礦電池組件中試線工藝設備設計”，實際情況是“在其入職本公司前，該設備已完成向客戶發(fā)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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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眾能相關人士向清流工作室表示，胥明軍入職杭州眾能之前，主要從事無人機業(yè)務，“連鈣鈦礦是什么都不知道”。而杭州眾能是鈣鈦礦設備公司，胥明軍入職后，主要負責理順公司設計部門和生產部門、裝配部門之間協(xié)調關系的問題，于是才接觸到鈣鈦礦這個行業(yè)。但絕對談不上胥明軍“指導鈣鈦礦業(yè)務”，只能說是“參與”，因為其中一些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都是公司教他怎么做事情。
值得注意的是，杭州眾能相關人士還表示，奧聯電子方面曾因胥明軍的背景調查找到他們，他們也如實向奧聯電子方面反饋了情況，“他在杭州眾能其實沒干什么事，我們也如實說了。”該人士表示。
然而，在奧聯電子的公告中，胥明軍還是被“包裝”成了一個鈣鈦礦業(yè)務的資深人士。
2022年12月9日，奧聯電子發(fā)布公告，全資子公司近期與自然人胥明軍共同出資設立“南京奧聯光能科技有限公司”（下稱“奧聯光能”）并簽署《投資合作協(xié)議》，協(xié)議約定奧聯光能主要從事鈣鈦礦太陽能電池及其制備裝備的研發(fā)、生產、制備、銷售等。
其奧聯光能注冊資本為人民幣5000 萬元，其中奧聯投資以貨幣方式出資 4750 萬元，占比 95%；胥明軍以貨幣方式出資 250 萬元，占比 5%。
2月13日，在回復深交所問詢函時，奧聯電子又進一步披露了合作方胥明軍的簡歷。根據奧聯電子的說法，胥明軍長期從事軍工/科技型企業(yè)運營管理，專注于鈣鈦礦太陽能電池技術研究和鈣鈦礦太陽能電池制備工藝裝備的國產化、自主化和體系化。
奧聯電子披露的胥明軍簡歷顯示，胥明軍曾就職于杭州眾能光電科技有限公司、無錫眾能光儲科技有限公司和浙江眾能光儲科技（集團）有限公司，并且指導完成華能清能院550×650mm 鈣鈦礦電池組件中試線工藝設備設計，指導華能清能院 550×650mm 鈣鈦礦電池組件中試線效率驗收達標，最高認證效率達到 16.8%。
（奧聯電子披露的胥明軍簡歷）
但很快，上述說法便遭遇了“打臉”。
2月21日，華能清能院發(fā)布《關于針對奧聯電子發(fā)布失實公告的澄清聲明》，聲稱其公告中胥明軍簡歷中有關華能清能院的描述嚴重不實。
華能清能院表示，胥明軍未曾受邀到訪華能清能院，也未曾參與華能清能院鈣鈦礦中試線的任何設備調試和工藝研究，本公司與其個人亦無任何業(yè)務往來。不存在“指導華能清能院 550×650mm 鈣鈦礦電池組件中試線效率驗收達標，最高認證效率達到16.8%”等相關事實，且文中“16.8%”的認證效率數據為杜撰數據，與本公司認證數據不符。
一石驚起千層浪。胥明軍履歷“羅生門”由此拉開帷幕。
2月21號，在華能清能院聲明發(fā)出不久后，奧聯電子董秘對外回應稱， 華能清能院單方描述的事實不屬實，在雙方合作之前，奧聯電子曾對胥明軍做過一部分調查。至于鈣鈦礦業(yè)務暫不受影響，進度將會正常推進。
奧聯電子的合作方胥明軍同樣否認了華能清能院的指責。根據胥明軍對媒體的公開表態(tài)，自己在眾能擔任顧問期間，曾與華能清能院存在業(yè)務往來，眾能為對方提供了中試線的設備，同時在2020年9月份前后，華能清能院項目組人員曾到眾能參加過一段時間的工藝培訓，在后續(xù)升級改造過程中，眾能也供應了相關設備，也提供了相應的技術支持。
不過，胥明軍的“前東家們”，卻紛紛站在了華能清能院的一邊。
其中，無錫眾能光儲科技有限公司（下稱“無錫眾能”）高管對媒體表示：“他(胥明軍)說成是指導我們，肯定有非?？鋸埖某煞?，他只是一個工作人員。公司一開始是想雙向選擇，沒隔幾個月我們就發(fā)現他確實不合適，到8月底我們就發(fā)出解聘通知辭退了他。公司董事會文件上也沒有任命他為高管，只是一個生產總監(jiān)。”該高管進一步表示，“華能清潔能源研究院披露信息是屬實的，也是公認的。在他(胥明軍)到杭州眾能工作的時候，這條(鈣鈦礦)生產線就已經交付了?！?/p>
杭州眾能相關人士也證實，胥明軍入職杭州眾能后，全程沒有參與公司與華能清能院之間的合作業(yè)務。
該人士還向清流工作室透露了華能清能院“打假”的細節(jié)：“（華能）那邊負責鈣鈦礦的領導很生氣，他說他什么都沒有參與過，為什么他簡歷上面可以寫成這樣，還反過來把我們杭州眾能也罵了一頓，他電話打到我們老板那里去了，然后兩個人都非常莫名其妙。然后他們華能緊急出了一份這個文件?！?/p>
該人士還透露，胥明軍行事風格較為激進，入職后與公司管理理念出現了分歧，最終雙方不歡而散，但其離職后，董事長還是將其介紹到關聯方無錫眾能處工作，然后他從無錫眾能處協(xié)議離職后，又輾轉到了無錫眾能的控股股東浙江眾能光儲科技（集團）有限公司（下稱“浙江眾能”）就職。
其補充，杭州眾能與無錫眾能、浙江眾能雖然均為關聯方，但彼此是獨立運營的。
值得一提的是，奧聯電子僅詳細披露了胥明軍2020年之后的履歷，對于其2018年以前的情況，僅提到“軍工/科技型企業(yè)從業(yè)經歷”，便一筆帶過。
前述知情人士透露，胥明軍是從軍校畢業(yè)的，在進入鈣鈦礦之前主要從事無人機和通信業(yè)務。
清流工作室注意到，胥明軍個人的商業(yè)痕跡最早可追溯到2011年。當年5月，胥明軍與他人共同創(chuàng)立了西安天鷹防務科技有限公司（下稱“西安天鷹”），持股70%，主要從事軍用無人機業(yè)務，隨后該公司陸續(xù)引入了多個外部股東。但這起創(chuàng)業(yè)以失敗而告終。2018年4月，西安天鷹提出申請破產重組，到了2018年6月又撤回了破產重組。同一年，西安天鷹因拖欠工資被處罰。
2014年至2019年，胥明軍又陸續(xù)與他人合作成立了西安盛榮順電子科技有限公司、無錫研訊科技有限公司、無錫申科酉電管理咨詢合伙企業(yè)（有限合伙）和早鳥信息技術（杭州）有限公司，但前3家也均已注銷，剩下的早鳥信息技術（杭州）有限公司沒有明顯的業(yè)務痕跡。
也就是說，在胥明軍創(chuàng)業(yè)失敗后，在2021年轉行到了鈣鈦礦行業(yè)。然而，僅在兩年后，便搖身一變，成為了奧聯電子所謂的“專注于鈣鈦礦太陽能電池技術研究和鈣鈦礦太陽能電池制備工藝裝備的國產化、自主化和體系化”的人才。
真跨界還是真炒作？
市場普遍質疑，奧聯電子與胥明軍的跨界合作，是真投入還是炒作？
根據上市公司此前公告內容，奧聯電子此次跨界一方面是將業(yè)務擴展至太陽能光伏領域，另一方面也可以借助公司大股東盈科資本在新能源產業(yè)鏈（新能源汽車、風光儲產業(yè)等）的資源整合優(yōu)勢，實現產業(yè)鏈互通。
在發(fā)出“跨界”公告后幾日，奧聯電子便發(fā)布公告稱，公司接受了長城證券、中航證券、東海證券、中泰證券于2022年12月16日調研。去年12月16日、2023年1月16日，奧聯電子曾先后公布了兩份投資者關系活動記錄公告；
據清流工作室不完全統(tǒng)計，至少有中郵證券、中航證券及中信建投證券三家機構及自媒體先后發(fā)布了相關研報，指出鈣鈦礦產品及裝備市場空間廣闊，公司此時布局該產業(yè)鏈，“有望成功打造新的業(yè)績增長點”。
其中，中信建投證券呂娟團隊曾在1月9日便發(fā)布了相關研報，1月31日，其又開辦深夜12點電話會，將奧聯電子作為“設備黑馬”推薦。據與會機構表示，此次容量達300人的會議當晚爆滿，呂娟團隊次日8點更是召開了第二場。
在深夜電話會期間，該團隊又發(fā)布了奧聯電子首次覆蓋的研究報告。在這篇研報中，呂娟團隊更是詳細列列舉了此次奧聯電子爭議人物胥明君的履歷及取得的貢獻；
除此之外，該研報還明確指出，“依托胥明軍團隊在鈣鈦礦領域的技術經驗優(yōu)勢，奧聯光能有望快速建立、完備鈣鈦礦太陽能電池制備技術體系、制備能力等，完備鈣鈦礦太陽能電池工藝裝備研制體系、規(guī)?；a能力等”。
在此期間，奧聯電子股價一度累計上漲超過200%。為此，奧聯電子也收到監(jiān)管問詢函，深交所要求其說明擬從事鈣鈦礦太陽能電池研發(fā)制造相關領域的背景及技術路線，是否存在誤導投資者或炒作股價的情況。
此外，清流工作室還注意到，除了胥明軍本人履歷被“打假”外，奧聯電子此次跨界或還有其他疑點。
比如在談及業(yè)務規(guī)劃時，奧聯電子曾提出“2023年實現50MW鈣鈦礦中試線投產，2024年600MW鈣鈦礦裝備和120MW鈣鈦礦電池組件生產線投產，5年內形成8GW鈣鈦礦裝備和2GW鈣鈦礦電池組件生產能力”的規(guī)劃；
但這一規(guī)劃卻被業(yè)內人士指出“并不科學”。鈣鈦礦產業(yè)化一般需要經過三個階段：10MW級別中試（小試）、100MW級中試、GW級別大試（應用推廣）階段，三個階段應該依次進行。
而奧聯電子卻先選擇實現50MW產線，再選擇120MW產線。在業(yè)內看來， 50MW產線與120MW產線產能接近，這種設計節(jié)奏不僅頗為浪費，且未經10MW級小試，50MW級別產線恐怕也難以成行。
對此，浙江曉德律師事務所陳文明主任對清流工作室稱，如果上述公告提及的合作方履歷內容被查實與事實情況不符或存在夸大，上市公司上述行為屬于信披違規(guī)、虛假陳述，不過最終定性要以相關部門調查結果為依據，如果僅靠當事人的說法不足以為信。
而嘉源律師事務所黃平亮律師則認為，如果僅是合作方當事人自行對其履歷造假，上市公司不知情，則屬于其審核把關不嚴等，相關董監(jiān)高個人可能會面臨處罰，而如果上市公司對此知情刻意為知，則公司可能會面臨監(jiān)管立案調查甚至行政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