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懂財帝 嘉逸
菜鳥一飛沖天，劉強東似乎一語成讖。
2016年，他曾斷言，“菜鳥網絡本質上是在幾個快遞公司上搭建數據系統(tǒng)，幾家快遞公司的大部分利潤都會被菜鳥物流吸走?！?/p>
六年后，阿里掌控中通、圓通、申通、韻達（以下簡稱“三通一達”），菜鳥“數據王國”矗立。
商流決定物流。阿里系擁有中國最大的電商平臺，百億級單量的商流誘惑著三通一達等快遞公司依附菜鳥。
但這也是一把“雙刃劍”。它們如今被迫成為“物流管道商”，做著苦差事。
僅有順豐得以幸免，但其電商快遞業(yè)務也因為沒有穩(wěn)定的商流支撐，仍然陷于虧損泥潭。
反觀菜鳥，它持續(xù)汲取物流數據精華，已實現翻倍生長。2022財年（自然年：2021.4.1-2022.3.31）營收為461.07億元，較2018財年增長近6倍，營收規(guī)模高于三通一達。
在一級市場，菜鳥的最新估值更是已高達30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2087.31億元），是A股圓通、申通、韻達市值總和的1.5倍。
而這只是馬云“物流夢”的開端。菜鳥依舊在兇猛擴張，甚至已開始由輕轉重，布局倉儲、物流樞紐等重資產。
菜鳥露出“利爪”，猛禽的雄心顯露無遺，它意欲成為物流行業(yè)的底層基礎設施。
然而，人們對此卻極度憂慮。資本洪流之下，失去主動權的快遞公司，及其背后數百萬快遞員或將“飄零浮沉”。
它們或他們，命運將何去何從？
01 兇猛的菜鳥
菜鳥成立九年，如今強勢上位，已成為阿里第三大營收支柱。
2022財年，阿里首次詳細披露菜鳥業(yè)績數據。報告期內，菜鳥營收達到461.07億元，但增速卻大幅下滑至24%，經調整EBITA（息稅前利潤）虧損14.65億元，同比擴大80.2%。
2023財年Q1（自然年：2022.4.1-6.30），菜鳥繼續(xù)承壓，營收增速僅為5%，季度營收為121.42億元，經調整EBITA虧損1.85億元。
直到2023財年Q2（自然年：2022.7.1-9.30），菜鳥業(yè)績才稍有回暖，季度營收為133.67億元，營收增速回升至36%，但已不復此前的輝煌。經調整EBITA為1.25億元，是近幾個報告期內的首次盈利。
營收占比方面，值得注意的是，菜鳥2021財年就達到5.19%，超越本地生活業(yè)務（4.94%），成為阿里的新增長引擎。
此后三個報告期，菜鳥內部地位逐漸提升，營收占比分別增長至5.4%、5.91%、6.45%。
菜鳥崛起，馬云和阿里籌謀已久。
2008年起，馬云參與的創(chuàng)投基金和阿里就開啟“掃購模式”，頻頻入股百世、中通、圓通、申通、全峰等快遞公司。
到2019年，四通均歸順于阿里，僅?！搬斪討簟表嵾_負隅頑抗。
但韻達創(chuàng)始人聶騰云終究獨木難支。復星集團持續(xù)減持，同業(yè)背靠阿里商流和資本，不斷蠶食韻達的陣地。
2020年初，韻達妥協(xié)，阿里入股2%。至此，四通一達全部成為了菜鳥的物流底座。
截至目前，除百世已將中國區(qū)快遞業(yè)務出售給極兔之外，阿里系對中通、圓通、申通、韻達的持股比例分別為8.31%、20.12%、25%、1.99%，仍擁有掌控權。
而在整合社會快遞資源的同時，菜鳥也在大手筆布局重資產業(yè)務。馬云此前豪言，“如果一千億不夠，我們會投資幾千億！”
菜鳥官網顯示，其已在全國設立了3個產業(yè)園，在國內30個城市布局了50余個物流園區(qū)，并已在海外建設了多個物流園區(qū)和物流樞紐。
另外，菜鳥還學習京東物流，組建了直營品牌“丹鳥”，其定位于“立足中高端電商件市場的倉配型快遞企業(yè)+即時配送企業(yè)”。
綜上基于公開數據來看，菜鳥目前已建立起較強的規(guī)模優(yōu)勢。
菜鳥供應鏈倉儲面積超過3000萬平方米，其麾下還擁有龐大的社會倉儲資源。
相比之下，京東物流以自營模式為主，倉儲面積超過3000萬平方米。
順豐較為弱勢，倉儲面積超過1000萬平方米，加盟合作倉庫僅為232萬平方米。
快遞員數量方面，菜鳥網絡幾乎鏈接了所有快遞企業(yè)，其平臺上的快遞收派員規(guī)模超過百萬，遠高于京東物流（30.33萬）和順豐（約44萬）。
資本市場方面，已獨立分拆的菜鳥目前已完成4輪融資，投資方包括馬來西亞國庫控股公司、淡馬錫、中通快遞、阿里等，最新估值約為30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2087.31億元。
而截至12月9日收盤，順豐總市值為2840.69億元，京東物流為1072.77億港元，約合人民幣958.41億元。
02 “數據王國”
“我們做物流不是為了送包裹，而是把零售、制造業(yè)和金融的數據合在一起。”
“菜鳥的定位不是物流公司，我們是一個數據協(xié)同的平臺，是快遞行業(yè)的‘水電煤’，我們做別人做不了的事情，做基礎設施和做催化劑的作用?！?/p>
馬云和童文紅很早就道出了阿里做菜鳥物流的核心原因——數據。
數字產業(yè)時代，物流承上啟下，向下鏈接14億消費者，中端鏈接商戶，向上鏈接制造業(yè)、原材料等企業(yè)。
物流數據已極為關鍵，它不僅能洞悉用戶消費行為，還能助力中游商戶高效管理商品庫存，以及指導上游企業(yè)生產制造，甚至還能衍生出供應鏈金融等其他商業(yè)模式。
阿里商業(yè)生態(tài)以商流為核心，不容他人掌握物流數據“命脈”。
為此，菜鳥面向商家，創(chuàng)新推出了電子面單、菜鳥物流管家、菜鳥發(fā)貨平臺等服務，使得商品、物流、消費者數據得以實現數字化，并沉淀下來。
針對物流企業(yè)，菜鳥推出了路由分單服務，即以菜鳥電子面單為載體，提供快件分揀解決方案。這意味著，企業(yè)端的運營數據也沉淀在了菜鳥平臺上。
在消費者終端，菜鳥旗下的菜鳥驛站打通了物流最后一公里，比快遞網點更靠近消費者。菜鳥裹裹包括了寄快遞、查快遞、取快遞等服務，更是進一步豐富了消費者畫像。
菜鳥驛站也為阿里未來發(fā)展社區(qū)團購等業(yè)務，提供了物理網店和數據支撐。
菜鳥創(chuàng)建至今九年，一直在年均幾十億、上百億件的快遞中汲取著數據精華。它們也構筑起了菜鳥“數據王國”的地基，并承載著其商業(yè)野心。
菜鳥開始謀求更多的商業(yè)利益。2019年6月，菜鳥升級面單系統(tǒng)，將原來的二聯式面單（成本5分錢）升級為一聯式面單（成本3分錢）。
快遞公司接入后，將需要支付4分錢，節(jié)省1分錢成本。而在4分錢中，菜鳥將會收取一分錢。
有行業(yè)人士測算，僅按照百億單量的包裹數計算，菜鳥就將增加億元以上的營收。
除此之外，據《河南商報》報道，快遞公司入駐菜鳥驛站，往往需要支付每件快遞4毛-5毛的寄存費?！洞蠛訄蟆穲蟮?，菜鳥驛站會對消費者寄件抽取一定比例的傭金。
消費者也“苦菜鳥久矣”。
一位大學生曾在知乎撰文《因為菜鳥驛站強制下載菜鳥裹裹App，所以我選擇起訴》，控訴菜鳥驛站強制用戶下載菜鳥裹裹App后才能取件。
網絡上也有諸多消費者質疑，菜鳥驛站的設立反而讓快遞幾乎不再送上門，這到底是快遞行業(yè)的進步還是退步。
而此前，菜鳥曾多次強調與合作伙伴是共生共贏的關系，是一家客戶價值驅動的公司。但現在來看，這句話似乎還有待印證。
并且在未來，很難預料菜鳥是否還會向三通一達們收取其他費用，是否還會給消費者帶來不愉快的體驗。
畢竟它始終掌握著商流和物流數據的主動權。
03 桐廬幫的“難言之隱”
菜鳥生態(tài)下的快遞公司正越來越“管道化”。
因為三通一達們提供的產品和服務基本同質，均依靠阿里系商流生存。
電商快遞已成為基本盤。2022H1，國內快遞業(yè)務占圓通、申通、韻達總收入比分別為81.89%、97.31%、94.69%。
而同時，快遞公司的研發(fā)費用極低，如圓通2018-2021年的研發(fā)費用僅為數千萬元，還不到營業(yè)收入的1%，直接導致其自身缺乏產業(yè)互聯網時代下的數據挖掘和處理能力。
它們依舊延續(xù)著傳統(tǒng)勞動密集型產業(yè)的商業(yè)模式——通過價格戰(zhàn)相互內卷，來爭搶市場份額。
如此，巨額虧損就成為了必然結局。
以圓通、申通、韻達為例。2019年1月，三家公司單票收入分別為3.44元、3.38元、3.56元。
但此后，受行業(yè)價格戰(zhàn)沖擊，三家公司單票收入均遭遇斷崖式下跌，直到去年7月才觸底回升。
2021年7月，三家公司單票收入已分別跌至2.02元、1.97元、2.04元，已分別下跌41.28%、41.72%、42.7%。
歸屬凈利潤數據體現得更為明顯。2019、2020、2021年，申通歸屬凈利潤分別為14.08億元、3633萬元、-9.09億元，分別同比下滑31.27%、97.42%、2603.16%。
同時期，中通、圓通、韻達的盈利能力也出現了不同程度的下滑，百世更是頂不住虧損壓力，直接把中國區(qū)快遞業(yè)務賣給了極兔。
反映在資本市場，2020年牛市行情下，圓通、申通、韻達的全年股價（前復權）反而分別下跌了8.2%、48.04%、38.42%。
事實上，三通一達也曾叛逆，想要扭轉受制于人的尷尬局面。
如中通、申通、韻達就曾聯合順豐，于2015年共同成立智能快遞柜品牌豐巢。后來，申通又參與了豐巢B輪融資。
近兩年，它們爭相布局物流最后一公里，圓通創(chuàng)立媽媽驛站，中通創(chuàng)建樂家快遞柜，申通創(chuàng)建喵柜，韻達創(chuàng)建蜜罐快遞柜。
但結果是，無論三通一達，還是快遞龍頭順豐，它們自身都沒有穩(wěn)定、龐大的商流。
另外，快遞企業(yè)在數據挖掘、數據分析處理方面，本身就弱于互聯網公司。
第三，四家企業(yè)的產業(yè)資本實力遠遜于阿里系資本。
缺少商流，拼不過技術，拼不了錢，這就決定了三通一達反抗菜鳥，注定會以失敗告終。
當前的事實也證明，它們還是沒能逃過“物流管道商”的命運，依然還是在“做苦力”。
04 順豐的反抗
與三通一達相比，順豐無疑是特例，它也是唯一一家和阿里、菜鳥硬剛過的民營快遞公司。
2017年6月1日凌晨，順豐全面關閉對菜鳥網絡的物流數據接口，涉嫌物流大數據「二選一」。
阿里迅速反制，在淘寶和天貓平臺取消了順豐作為物流商選項。
雙方劍拔弩張，各執(zhí)一詞。順豐稱，菜鳥不但要求豐巢提供與其無關的客戶隱私數據，而且要求順豐放棄騰訊云改用阿里云。
菜鳥方面則表示，順豐率先關閉了數據接口，而且對其信息安全升級行動不配合。
這場爭斗甚至還引起了快遞和互聯網行業(yè)的先后站隊：蘇寧、易果生鮮和圓通紛紛支持菜鳥，京東、騰訊云、美團和網易則公開力挺順豐。
最終，郵政局緊急介入，雙方才達成和解，恢復了業(yè)務合作和數據傳輸。
究其原因，順豐敢于直接對壘菜鳥，底氣在于其本身不僅是中國時效快遞件的龍頭，旗下還擁有冷鏈、供應鏈、同城配送等其他多元化業(yè)務。
另外，豐巢快遞柜巔峰時期的市場占有率曾高達70%，彼時的菜鳥對其數據亦垂涎欲滴。
但仔細分析，順豐的競爭優(yōu)勢其實僅限于物流領域，其在電商商流方面依然處于弱勢地位。
因此，“菜豐之戰(zhàn)”雖然打成了平手，順豐成功保持獨立，但其電商快遞業(yè)務也錯失了黃金發(fā)展周期。
以至于兩年后，順豐再戰(zhàn)電商件時，只能用“以價換量”老一套的價格戰(zhàn)方法來搶奪市場份額。
結果是“虧麻了”。2019年1月，順豐單票收入為24.85元。而今年10月，順豐單票收入僅為15.04元，下跌了39.48%。
盈利能力方面，2021年，順豐歸屬凈利潤大幅下滑41.73%。
不過，順豐的市場份額有所提升。2019年為7.6%。今年1-10月，達到9.9%。
但這并不意味著，順豐在激烈競爭的電商件領域已經站穩(wěn)了腳跟。
有行業(yè)人士表示，順豐承接的大部分電商快遞還是高端件，其在中低端價格區(qū)間的競爭力并不強。
順豐也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今年2月開始，順豐便逐漸收縮電商件業(yè)務，轉而發(fā)力供應鏈和國際業(yè)務。
到2022H1，順豐經濟快遞板塊營收已同比下滑20.69%，至118.1億元，占總營收比已下滑至9.08%。供應鏈及國際業(yè)務由于并表了嘉里物流，營收占比增長至35.78%。
順豐無疑是幸運的，繞開電商件領域，依然還能找到“詩和遠方”，它或將成為阿里系物流、京東系物流、拼多多系物流之外的獨立存在。
三通一達卻沒那么好命，占營收比80%以上的電商快遞業(yè)務早已根深蒂固，業(yè)務的強慣性導致其未來改變“管道商”角色的概率將微乎其微。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它們短時間內不會消亡，菜鳥不愿意，也沒有能力將其全部吞并。
對于三通一達而言，更大的概率或許是，在阿里系商流和菜鳥“數據王國”下逐漸被整合，或者保持一種中低毛利的經營狀態(tài)。
05 菜鳥資本神話
估值約300億美元的菜鳥，是馬云的最后一個商業(yè)夢想。
在他的構想中，菜鳥未來幾年將扛起阿里的增長大旗。
馬云曾經說，阿里旗下的業(yè)務和公司輪流領跑，輪流扛鼎，首先是B2B三年，然后淘寶三年，天貓三年，支付寶三年，阿里云三年，菜鳥三年：
“未來三年，現估值600億美金的螞蟻金服將成為領跑者，2019年至2021年阿里云接棒，2021年至2024年菜鳥網絡成為引領者。”
菜鳥已獨立分拆，IPO或早已擺上了計劃表，它將再造一個資本神話。
菜鳥在不斷攀升估值背后，不知道三通一達、百萬一線快遞員以及數億普通消費者是什么樣的感受？
菜鳥“展翅高飛”，但未來要走的路，還有很長。
參考資料：
1 ｜ 招商證券，蘇寶亮、王西典等，《修身齊家之后，雄心不止》
2 ｜ 方正證券，許可，《讓天下沒有難送的快遞 ——菜鳥網絡的初心與未來》
3 ｜ 興業(yè)證券，龔里、王品輝等，《菜鳥網絡研究之一：數智化賦能快遞行業(yè)》
4 ｜ 北京商報，王曉然、陳韻哲，《菜鳥順豐事件反思：一場絕不能讓步的談判》
5 ｜ 澎湃新聞，張梟翔，《劉強東說快遞利潤會被菜鳥吸走，菜鳥：他不懂什么叫平臺共享》
6 ｜ 河南商報，張成誠，《豐巢快遞柜收費后，部分菜鳥驛站也有新動作：寄存超6天過后將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