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娛樂硬糖 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這兩天上網(wǎng)搜索呼蘭，主要有兩種結(jié)果：
一是，呼蘭成為《脫口秀大會》第五季冠軍。二是，呼蘭公安局破獲一起網(wǎng)絡跨境洗錢案。哈爾濱市有個呼蘭區(qū)，呼蘭奪冠應該能改變這種搜索結(jié)果平分秋色的現(xiàn)狀。
馬思純在微博打call：“我一直在等你拿大王的這天?！钡谌灸菚海籼m第一次參加《脫口秀大會》，馬女士就表示喜歡呼蘭的脫口秀。這說明馬女士看脫口秀演員的眼光非常毒辣，要是能分一半在看男人上面就更好了。
呼蘭今年33歲，但總給人一種老驥伏櫪的榮休感。尤其是語速太快導致的喘氣聲，更顯出一種小浣熊式的嬌憨。他在本季奪冠，雖然也不乏“我覺得鳥鳥/童漠男更好”的聲音，但總體還是符合預期。一方面，群眾覺得呼蘭值得一個冠軍。另一方面，在脫口秀行業(yè)的內(nèi)部，也不能讓老員工寒了心。
長期穩(wěn)定輸出85分以上的稿子，這樣的實力放在網(wǎng)文里應該被尊稱一句“恐怖如斯”。即便你已經(jīng)抱有很高的期待，他還是能用密密麻麻的爆梗盡量不讓你失望。今年獲得第五名的龐博同樣是“穩(wěn)定男”。連續(xù)五年參賽全部進入決賽的戰(zhàn)績，遠比初代脫口秀大王更有分量。
遍地是大王，短暫又輝煌。在硬糖君心中，楊蒙恩僅憑這個超出圈金句，就能混個脫口秀無冕之王。在本季脫口秀落幕時思及此句，大腦幾乎自動補上了《三國演義》片尾曲，恨不能替他們老淚縱橫一把。
若參考古代帝王的宗廟要掛畫像，五位脫口秀大王的風格流變頗有興味：笑太祖龐博，以帥哥之姿為脫口秀引流，開一代先河。笑殤帝卡姆，不修己身青史留污，不只不能配享脫口秀太廟，連英姿偉績都被抹除，令人喟嘆。
笑文帝王勉，邊說邊唱以奇取勝，質(zhì)疑不少、時運卻好。笑昭帝周奇墨，乃是脫口秀行業(yè)對天花板的加冕，眾望所歸、功成身退。笑宣帝呼蘭，累功德以登大寶，在寒冬里積蓄脫口秀中興的力量。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脫口秀大王的世系，也是文娛史不可或缺的一筆墨色。
呼蘭奪冠，鳥鳥封神
決賽，呼蘭說寫稿沒靈感去海邊，非常不利于創(chuàng)作。“稿子沒想出來，人想開了。做大王有什么意思，我想做大海。上一個在這里（山東）想做大王的人，還是齊桓公。而齊桓公和脫口秀大王的共同點，就是都得靠管仲（觀眾）?！?/p>
果然急就章難出好文章，這不如“喝羊湯被當成賣羊湯的”好笑。決賽的呼蘭還是比平時的呼蘭差了那么一丟丟，決賽下半場的呼蘭又比上半場的呼蘭差了幾分。
以文本和笑點論，本季呼蘭最好的表現(xiàn)在前8期。從第9期開始，幾乎所有脫口秀演員都彈盡糧絕沒稿子了，表演也斷層式垮塌。
突圍賽的“我們沒有虧，只是我們的錢都升華了”。天花板直通賽的“我已經(jīng)不想大器晚成了，我現(xiàn)在只想喘口大氣”。主題賽的“工作嘛，躺有躺的價格，卷有卷的價格”。半決賽沖刺賽的“人家是不惹事也不怕事，我們是愛惹事也怕事”。
呼蘭的文本做到了幽默與犀利兼?zhèn)?，而且往往有較強的二次閱讀性。普通的脫口秀很難看第二遍，但我們重復看呼蘭的表演，總能挖掘出一些初次沒留意的妙處。加上結(jié)構(gòu)與呼應的調(diào)整，每一段都是很難改動的成熟文本。該押韻的地方必押，不該押的地方簡潔流暢。能用四個字說清楚的事，絕不擴充成一句無用的廢話。
呼蘭的文本之妙在于后勁，鳥鳥的文本之妙則在于前調(diào)。她上一秒才鋪好的“陷阱”，下一秒就讓你溫柔陷落。就像魯豫說的，你覺得你躲過了一個坑，后面還有好幾個等著你。
鳥鳥經(jīng)常在一種對立式的邏輯中翻轉(zhuǎn)騰挪，讓人拍案叫絕?！翱鞓凡皇且患菀椎氖?，我要考了100，我媽就說小心樂極生悲。我要考了99，我媽就說你看樂極生悲了吧”、“我平時的生活狀態(tài)只有三種，中悲、大悲、超大悲”、“我雖然悲觀，但他們也只是在傻樂。我朋友說你倒不是傻樂，你這是傻悲”。
套用劉震云那期的文學評論話術(shù)，完全可以說鳥鳥用“化虛為實”的寫法，將原本沒有形狀的悲傷，類比飲料杯進行了量化處理。如此，還可以聯(lián)系“載不動許多愁”的李清照。鳥鳥是中悲、大悲、超大悲，李清照是容量更大的“舟悲”。（沒有說劉震云老師很適合做領(lǐng)笑員的意思）
在呼蘭與鳥鳥的夾攻下，本季邱瑞的防滑拖鞋、孟川的喊爹考研、童漠男的北下關(guān)轉(zhuǎn)學記、毛豆的廚子rap、徐志勝的真假太監(jiān)、何廣智那住得下“我的尊嚴”的72平米豪宅，都有大放異彩的地方。如果說呼蘭平均發(fā)揮保底85分的話，以上這些表演可能沖到過90-95。雖然不能持續(xù)輸出，剎那芳華也非常耀眼。
一言以蔽之，呼蘭以穩(wěn)定奪冠，鳥鳥靠文本封神。脫口秀在經(jīng)歷前期的破圈后，開始真正考教基本功了。
五代大王，不同的歷史任務
《康熙王朝》里，玄燁面前只掛了努爾哈赤、皇太極、順治三張畫像。到了《蒼穹之昴》，慈禧面前掛了一屋子的帝后。今人視古，往往能事后諸葛指點江山。未來的脫口秀從業(yè)者，看到今天的五代大王，又當作何感想呢。
是楊蒙恩的“遍地是大王，短暫又輝煌”，還是阮籍的“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李誕說脫口秀是“競而不爭”的關(guān)系，但就一個綜藝、比賽來講，總要選出一個大王。不一定是眾望所歸，但一定反映了行業(yè)和觀眾的某種主動或無意識。
2017年，第一季《脫口秀大會》選出了龐博。以他接觸開放麥不久的經(jīng)歷，新人奪冠的確給脫口秀帶來了春意盎然的氣象。龐博回憶當時說完開放麥，與程璐、思文等人一起坐地鐵回家，根本沒想到這個愛好會給自己帶來什么。
這就像現(xiàn)在鼓吹的“帥哥說唱”一樣，那會兒龐博就是“帥哥搞笑”，讓觀眾覺得他們這群人在玩一種很新的東西。少年弟子江湖老，當別的選手還在講蝸居講摳門的時候，龐博已經(jīng)在回憶18歲的自己在身后說“我要去上?！?。過早的奪冠，也淬煉了龐博早熟的風格。
兩年后的《脫口秀大會》第2季，癲狂過火的卡姆奪冠，標志著行業(yè)步入正軌，也是一個搞笑的巔峰。那會兒的卡姆，每期都在憤怒自己不是大王，叫嚷著要給大家表演“真正的脫口秀”。硬糖君至今記得“沙河沙河走了走了”與“把黑板一頓爆擦”，的確讓人樂得不行，但文本被拋在了一邊。
第3季王勉的奪冠，現(xiàn)在看來是脫口秀創(chuàng)新的一種嘗試。搞笑的巔峰過后，脫口秀已經(jīng)開始對抗審美疲勞了。但所謂的段子不好笑就加點音樂，這個規(guī)律真能成立嗎？畢竟脫口秀不是印度電影，觀眾也沒有欣賞《新白娘子傳奇》唱段的閑心。王勉有幾個段子的確是好笑的，但真相是那幾個不用唱，光說出來也好笑，還能節(jié)約時間呢！
而為了給周奇墨周老板締造奪冠的“九九八十一難”，第4季節(jié)目不惜反復淘汰之后復活人家?？v是天花板，也經(jīng)不起這樣拆了抬、抬了拆呀。花花轎子人抬人，凡是切莫太當真。作為行業(yè)公認的前輩表演藝術(shù)家，節(jié)目主動把冠軍頒給非笑果系的選手，顯示了一種格局。蛋糕大家吃，不能學VAVA“吃不完打包帶走”。
到了今年，又把“欠呼蘭的冠軍”給補上了。行業(yè)寒冬，先把內(nèi)部的軍心穩(wěn)住。五代大王，呈現(xiàn)出典型的一個行業(yè)、一個新興事物成熟的過程——
帥哥吸引注意（龐），瘋子創(chuàng)造巔峰（卡）；力求創(chuàng)新，雖然口味可能奇怪（王）；然后進入對行業(yè)元老的加冕環(huán)節(jié)（周），合縱連橫體現(xiàn)格局；最后鼓勵勤勞造梗、業(yè)績優(yōu)異的老員工（呼），加強內(nèi)部凝聚力。
評分下滑，話題內(nèi)縮之過？
部分脫口秀演員是委屈的，明明博君一笑，不笑不給賞錢，怎么還罵罵咧咧掀人攤子呀！龐博說的活該豆瓣4.8分（本季最低值），是句氣話。呼蘭也嘗試歸因：“我承認的確沒以前好笑。但是不是我們也沒以前愛笑了呀？大家都不容易?！?/p>
咱也是敲鍵盤的，硬糖君能理解脫口秀演員憋稿子不容易。正如龐博決賽說的，脫口秀演員和觀眾沒法互相欺騙對方?！耙粋€段子講完，好笑就是好笑，不好笑就是不好笑。每15秒鐘，這個世界都會給我們一個答案?！?/p>
雖然頻有爆梗，但本季《脫口秀大會》確實有不如人意的地方?？烧嬉谄诖蚍?，又絕沒有4分多那么離譜的程度。就表象來看，可能是前期的領(lǐng)笑員不好笑、內(nèi)部梗過多激發(fā)了觀眾的怒氣，出現(xiàn)了一些情緒性打分。
但就深層原因來看，是脫口秀行業(yè)整體出現(xiàn)了疲態(tài)。楊蒙恩被淘汰后的如釋重負，以及楊笠那種“結(jié)束了”的快樂，都不像裝出來的。在準備《脫口秀大會》之外，還有剛剛結(jié)束的《怎么辦！脫口秀專場》，演員們還要忙自己的專場、商務、綜藝。如何去體驗生活，怎么弄出真正接地氣的創(chuàng)作？
呼蘭和程璐演廣告，扮演唐僧師徒。呼蘭感慨是不是脫口秀說不好，就要來演猴子。程璐用領(lǐng)導思維告訴他：“有沒有想過是你努力說脫口秀才換來的演猴子的機會?！?/p>
整體輿論環(huán)境收縮和個人生活空間的收縮也影響到了脫口秀的話題池。過去我們總能從脫口秀里找到一些痛陳社會亂象的梗，選擇面還是很寬的。今年第一期，大家都說自己在家是怎么隔離的。本以為是個開頭，沒想到后面每期都是個人生活。
呼蘭說老板要搞喜劇虛擬貨幣，楊笠講個人情感與白事，毛豆期期炊事班，何廣智冬天買雪糕贖面子，童漠男從小學講到大學……不可否認，有一類脫口秀就擅長生活瑣事（如邱瑞），但如果大家都只講個人生活，實際上堵住了脫口秀的“口”。
個人生活想要求得普遍共鳴，其實并不容易，這一季徐志勝和何廣智的創(chuàng)作瓶頸正源于此。顏怡顏悅想要表達一些過去不敢表達的，但有觀眾指出“男生不帶手紙”是一種強行性別對立。
看吧，就連個人生活里的某些話題在目下輿論環(huán)境里也非常危險。脫口秀演員又沒法像我們發(fā)微博一樣，在表演時加括號和狗頭表情 ——我覺得這段不好笑（僅僅是我個人覺得不好笑，你要是覺得好笑，它就非常好笑）
李誕在接受《封面》專訪時說：“大家也不能說真話，來了又不能真的吐槽什么。”做節(jié)目的人是有預感能不能做得精彩的。停辦《吐槽大會》，或許是一個明智的休克療法。
說白了，脫口秀只是找樂子途徑的一種。如果真不能因為它快樂5分鐘，實在也沒必要為了它生氣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