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豹財經社 閆學功
喬布斯的老本吃了11年，蘋果又一次迎來了口碑翻車的尷尬時刻。
被詬病“毫無創(chuàng)新，失去靈魂”的iPhone 14，被消費者冷落，被大V吐槽，也讓在喬布斯時代賺得盆滿缽滿的“黃牛們”踩到了坑里，有人一天凈虧幾十萬元。曾經的金蘋果，成為不少黃牛眼中難以下咽的苦果。
11年來，憑借耀眼的品牌光環(huán)和巨大的商業(yè)勢能，蘋果穩(wěn)坐全球市值最高科技公司寶座，營收增長了近2.5倍，市值漲了6倍多。但執(zhí)掌這艘超級航母并取得巨大商業(yè)成功的庫克，卻似乎仍未打消外界的質疑。
關于“庫克揭下蘋果創(chuàng)新標簽”的話題，在幾乎每一次新品發(fā)布后都會掀起一波討論的熱潮。喬布斯女兒吐槽iPhone 14毫無新意，經濟學家任澤平直言“iPhone 14可能是蘋果盛極而衰的標志”。
iPhone 14的翻車，驚醒了還沉浸在昔日盛宴狂歡中的黃牛們。喬布斯時代的狂熱余溫尚存，但寒意已至。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個戰(zhàn)場，賺取更多利潤，才是他們的當務之急。
一場必輸的賭局
“做了萬全的準備，沒想到還是虧了四五萬。”做了3年黃牛的葉靜躍嘆了口氣，總結iPhone 14發(fā)售3天以來自己的戰(zhàn)況。
為了打好一年一度的蘋果新品之戰(zhàn)，經驗豐富的葉靜躍擬定了一份翔實的方案。
9月16日早上7點，他和他的團隊便分別在北京朝陽大悅城、三里屯和合生匯的3家蘋果門店蹲守?！拔覀儓F隊只有3人，算上臨時雇的排隊外援，有15個?！?/p>
他們以每人100元的價格雇人排隊搶售，這些人可能是學生、家庭主婦，不管搶沒搶到都會付報酬。葉靜躍團隊3人則在一旁蹲守，如果雇來的人搶到手機，他們就會現(xiàn)身付款，隨后便拿著新機向排隊的用戶加價售賣。
做足功課的葉靜躍目標十分清晰。蘋果發(fā)售日前一天晚上，他便給外援們下了任務：“今年只搶iPhone 14 Pro和Pro Max，紫色是最優(yōu)先款式?！?/p>
第一天，他以原價搶到了兩臺14 Pro，轉手加價1000元賣出，賺了2000元。但隨后以1500元的溢價從用戶手中收購了20多臺后，他便開始虧損。“剛拿到手機時覺得很開心，想著一臺加價3000元左右倒賣，每臺還有1500元的利潤?！彼嬖V雪豹財經社，“但手機到手后，發(fā)現(xiàn)根本賣不出去。”
蘋果新機溢價的跳水，比葉靜躍想象中來得快。他到當天中午已經覺察不對，只以1500元溢價的“原價”吆喝，但已無人問津。第一天，葉靜躍大部分手機加價600元左右賣出，虧了兩萬元。此后兩天，隨著蘋果新機溢價在黃牛市場的跳水，虧損逐漸擴大。
在蘋果新品上栽了跟頭的黃牛，遠不止葉靜躍一人。
“黃牛們賭輸了，今年沒有贏家。”從iPhone 4時代開始做手機經銷商的呂樊告訴雪豹財經社，“今年發(fā)售前價格被炒得太高，我在發(fā)售前拿到機子后，同行們都將14 Pro Max紫色款的溢價定在3000元左右，超高利潤喚起了黃牛們的賭性?！?/p>
呂樊拿到的第一批14 Pro，絕大部分被加價1500元以上的黃牛們“搶”走了，“沒辦法，他們給的太多了”。
呂樊長年跟黃牛打交道，他將黃牛黨分為高中低三個層級。
最低層級的是跟風的新手，這些人今年賠得最慘。中級的自己有團隊，能以原價搶購到手機。高級黃牛則能夠先人一步，在發(fā)售前便已從銷商手中訂到貨。按照今年的行情，只有高級黃牛才有機會小賺一筆。
從經銷商手中直接預訂了一批新機的李楠，是小賺一筆的幸運兒之一。但在他看來，“對于蘋果這種產品來說，小賺就是虧?！?/p>
李楠告訴雪豹財經社，他每次訂貨前，都會在客戶群和個人好友那里收到預訂單，以此來確定進貨數量。但今年預訂的客戶明顯減少，“起碼少了一大半”。
曾不惜加價購買蘋果新機的忠實客戶今年冷靜了許多，他們不再熱忱的理由大多指向對iPhone 14缺乏創(chuàng)新的詬病。有客戶告訴李楠，“我不覺得率先拿到一款與我手中iPhone 13極其相似的手機，有什么炫耀的價值。”
果粉冷靜，黃牛的錢包必然縮水。
李楠今年賺了六位數，只有往年的1/3，但在黃牛黨中已經算是佼佼者。他告訴雪豹財經社，今年的市場注定賺少賠多，有的同行已經虧了四五十萬元。
散戶背刺黃牛
“謝謝你，黃牛君?！碧O果新機開售首日晚上，劉威發(fā)表了這樣一條朋友圈。
當天，他買到兩臺iPhone 14 Pro后，便被門口的黃牛攔下，每臺加價1800元把手機賣給對方，賺了3600元差價。
嗅到商機的劉威當晚便召集了幾個同學，一起去搶購iPhone 14 Pro。在他看來，這是一樁穩(wěn)賺不賠的生意。能賣給黃牛最好，賣不出去還可以14天無條件退款。他笑稱，“總會有黃牛們接盤?！?/p>
像劉威這樣反向收割黃牛的個人散戶，在網上被稱為“黃牛獵手”。黃牛團隊的外援中，也有人摸清了門道，開始“背刺”黃牛。
葉靜躍雇來排隊的外援中，有兩個人搶購到新機后當場“反水”，拒絕葉靜躍團隊代為付錢，而是自己買下手機，出門就高價轉手賣給了另一波黃牛。在葉靜躍看來，“我簡直是在給他們打工?！?/p>
呂樊眼中更高級的黃牛獵手，是蘋果經銷商。
為了炒熱市場，大經銷商們在拿到手機后就對外放出消息，聯(lián)合將新品價格炒到很高，并瞄定紫色iPhone 14 Pro Max為今年的“溢價王”。第一批溢價手機沒有多少流到普通用戶手中，而是大部分高價賣給了黃牛。
以往的蘋果黃牛市場就像一個漏斗。最上游的經銷商擁有一部分穩(wěn)定的利潤和一定的溢價權。中游的黃牛通過倒買倒賣賺取差價，最下游的是急于搶先拿到新機的用戶，他們是最終為高溢價買單的人。
但iPhone 14的口碑翻車，讓這個水面下的隱秘交易市場，變成了一個輸多贏少的牌局。經銷商的利潤仍然相對穩(wěn)定，但果粉的熱情驟然降溫，壓力便被傳導到了黃牛們身上。
依舊沉浸在“一機暴利”的蘋果盛宴夢中不愿醒來的黃牛，突然成了被獵手們反向收割的對象。
告別黃金時代
敢砸錢賭暴利的黃牛們，曾見證過蘋果手機造就的巨大財富夢幻。
12年前，身穿黑色毛衣、牛仔褲的喬布斯手拿iPhone 4亮相，成為智能手機歷史上的里程碑，也開啟了黃牛的黃金時代。
“iPhone 4算是劃時代的產品，市場熱情的不得了，一臺5000元的手機，不管任何渠道拿到，轉手就是15000元賣出去。”985高校畢業(yè)的呂樊嗅到商機，做起了倒賣蘋果手機的生意。當時，為了搶購蘋果手機，黃牛們帶著帳篷，在北京三里屯和大悅城提前48小時蹲守。
作為蘋果的一代神機，首批iPhone 4上市3天就售出了170萬部，而且供不應求。當時，國內市場的首售時間晚了4個月左右，利用這段時間差，黃牛們賺得盆滿缽滿。
呂樊告訴雪豹財經社，他當時發(fā)現(xiàn)香港的蘋果店每人限購5臺，于是組織了一行人坐飛機去香港排隊，最大的一單賺了幾十萬元?！澳菚r候稍微勤快點的黃牛團隊，3個月下來賺百萬都算少的?！鄙踔烈荒旰骾Phone 4S推出時，找黃牛買iPhone 4仍需要加價1000元。
轉折點發(fā)生在iPhone 8推出時，那是呂樊頭一次發(fā)現(xiàn)蘋果新機遇冷。
當時已經是蘋果經銷商的呂樊回憶道，iPhone 8賣得不是很好，蘋果門店和中關村排隊的現(xiàn)象大幅減少，不少高價囤貨的黃牛黨虧了錢。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外界對蘋果缺乏創(chuàng)新的批判甚囂塵上。從iPhone 5到iPhone 8，蘋果幾代產品被吐槽外形過于相似，好比“四世同堂”，功能也沒有實質性革新。
被寄予厚望的iPhone X，以更冷淡的市場反應給了黃牛們一記耳光。用戶對這款號稱“從未有過的智能手機”并不買賬，iPhone X 最得意的兩個創(chuàng)新——全面屏和人臉識別，被認為早已不是首創(chuàng)。
黃牛們虧錢，蘋果損失更慘。iPhone X銷量不佳后蘋果屢次減產，股價一度暴跌7%以上，超600億美元市值蒸發(fā)。
iPhone X遇冷，蘋果的創(chuàng)新能力被拉下神壇，黃牛們賺差價的空間日漸縮小。一臺新機通常加價小幾百元，與iPhone 6S之前的一機難求、動輒價格翻倍相差甚遠。
去年發(fā)布的iPhone 13，成了黃牛生意熱潮最后的余溫。
彼時正值全球缺芯，蘋果遭遇供應鏈危機。特殊時期的供需關系，讓黃牛們找到了可乘之機。葉靜躍事后總結道，“并不是iPhone 13多受歡迎，而是蘋果在第一時間沒有那么多備貨，那個時間點就成了賺錢的好機會。”
但iPhone 14沒有這樣的幸運。一方面，新機被吐槽與上一代產品幾乎毫無區(qū)別，“靈動島不靈動”，多項bug曝光，新功能屢屢翻車。另一方面，庫克吸取教訓，更注重iPhone 14的供應鏈管理，新機供貨十分充足。有網友表示，Pro版本新機等半個月左右便可到貨。
這意味著，黃牛賺錢的土壤越來越貧瘠。
盛極而衰的拐點？
熬夜看完今年的新品發(fā)布會后，蘋果發(fā)燒友胡藝文下定決心，今年不再找黃牛加錢搶購新機。
她買過iPhone 14以外的所有iPhone機型，而且不止一次加價購買首發(fā)新機。在她看來，搶先一步曬出最新款iPhone并非炫富，而是體現(xiàn)一種對頂級新科技消費產品的追求，“這很極客”。但iPhone 14讓她覺得，“搶這種過度相似的機型一點也不極客”。
對被公認守成有余、進取不足的庫克而言，這當然不是件好事。
從1997年將“不同凡響”定為slogan開始，創(chuàng)新便被視為蘋果的靈魂。在喬布斯時代，蘋果曾推出不止一款開創(chuàng)性的產品，并憑此坐穩(wěn)了科技公司的頭把交椅。
但自2011年庫克擔任CEO以來，蘋果便鮮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創(chuàng)新，甚至從引領者的角色逐漸淪為追隨者。在銷量上取得成功的iPhone 6，是蘋果首次推出大屏手機，被認為步了三星等品牌的后塵。iPhone 14的靈動島等功能，也被質疑抄襲安卓廠商。
經濟學家任澤平在微博上直言，“蘋果是在吃喬布斯的老本”，甚至認為2022年是蘋果盛極而衰的轉折點。
不可否認，從銷量和公司市值來看，庫克掌舵下的蘋果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部分原因在于，昔日價格高高在上的蘋果手機，在定價上開始“低頭”。
胡藝文注意到，從iPhone 11開始，蘋果手機變得“便宜起來”。
一方面，iPhone 11的起售價從上一代產品iPhone XR的6499元降至5499元。另一方面，安卓陣營的旗艦機價格持續(xù)上漲，OPPO Find X2 Pro版本5999元起，小米10至尊版也要5299元起，與iPhone持平甚至更高。此后，蘋果一直延續(xù)新機不漲價的策略。
如今，喬布斯留下的老本仍然夠蘋果吃上一陣子。據Counterpoint Research數據，2022年Q2，蘋果在高端智能手機市場仍占據著過半江山，以57%的市場份額創(chuàng)下iPhone自2007年以來的歷史紀錄，并將全球手機六成多的利潤收入囊中。
胡藝文這樣的果粉也不會輕易拋棄蘋果。雖然創(chuàng)新不足，但一年一度的硬件（主要是芯片）穩(wěn)定更新、軟件系統(tǒng)穩(wěn)定，仍對他們有巨大的吸引力。
換句話說，喬布斯時代創(chuàng)造的巨大勢能，足以讓在創(chuàng)新方面略顯平庸的蘋果帝國靠慣性繼續(xù)向前滑行。但隨著蘋果光環(huán)褪色，知秋的寒蟬已經隱隱嗅到寒意，感知到創(chuàng)新乏力的后果。
對于靠蘋果吃飯的手機經銷商呂樊而言，蘋果仍然是他營收的大頭，“黃牛的失敗與否，不影響這一切，太陽照常升起”。
靠稀缺性和時間差賺錢的黃牛們則無暇為此悲春傷秋。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個戰(zhàn)場，賺取更多利潤，才是他們的當務之急。
葉靜躍已全力轉戰(zhàn)華為Mate 50。他告訴雪豹財經社，華為新機溢價水平一直比較穩(wěn)定，目前最低配都要加價1000元，最稀有的保時捷款已被炒到了2.5萬元以上，較原價（12999元）翻了近一倍。
對于仍站在金字塔尖的全球頂級軟硬件一體的蘋果公司而言，iPhone 14不可能成為絕唱。但黃牛們暴富夢的終章，或許將為蘋果躺贏的終結，奏響一段前奏。
（本文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