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創(chuàng)業(yè)最前線 付艷翠
編輯|蛋總
8月2日下午2點，河北固安縣的氣溫高達35℃，但王梓覺得體感溫度絕對有38℃以上，由于在治理甲醛的過程中要保持空間密閉，所以他渾身不停地冒汗，“我感覺身上的衣服已經餿了?！?/p>
王梓和同伴剛在北京昌平區(qū)完成一單甲醛治理任務，又花了2小時開車來到固安，準備給這里的客戶做甲醛復檢。這單結束后，他們還要開車去廊坊市安次，接著去燕郊，最后回北京家里。
出生于1991年的王梓是河北人，大學學的環(huán)境工程與管理專業(yè)，他性格本分，2015年畢業(yè)之后就到一家甲醛檢測治理的公司上班，做甲醛檢測治理工人。
2018年之前，王梓的工作并不忙，每天幾乎沒什么工作，拿著5000元底薪過日子。但2018年之后，他的工作變得很忙碌，經常早上6點就要從家出發(fā)，最早忙到晚上10點，有時到家已經凌晨1點。不過，每月工資也隨之漲到了2萬多元。
王梓的這段職業(yè)歷程也是除甲醛行業(yè)發(fā)展的縮影——只需要一個試劑、購買萬元設備就能進入的行業(yè)，正引來一群創(chuàng)業(yè)者吸金。其中，有創(chuàng)業(yè)者在第一年只是靠做兼職就賺了50多萬元。
隨著人們愈加重視環(huán)境安全與健康，甲醛污染問題也廣受大眾關注，甲醛檢測治理這一隱秘行業(yè)的藍海時代也開始了。不過，正因這是一個門檻很低，操作很簡單的項目，除甲醛這個江湖也已經硝煙四起，亂象紛飛。
1、新藍海市場
甲醛是一種無色、強刺激性的有毒氣體，它的用途相當廣泛，膠水、油漆、塑料都是以它為原料制造而成的。我們家里的櫥柜、地板等家具主要以人造板材為原料，制造商將碎木料壓制、粘合形成的家具中都會有甲醛的殘留。
這些年來，室內甲醛中毒、兒童白血病事件層出不窮，尤其是2018年阿里員工租住自如房子得了急性白血病身亡一事發(fā)生并上了熱搜之后，甲醛檢測治理行業(yè)也開始進入大眾視野。
“我有一位前同事，家里裝修后住進去沒多久她就懷孕了，后來孩子在3歲時被發(fā)現(xiàn)得了白血病?！备邌⒄f，在排除了遺傳方面因素后，小孩生病的誘因指向了新家裝修中的甲醛、苯等氣體的釋放。
因為身邊有甲醛安全事件發(fā)生，高啟從2021年5月開始裝修新家時，就格外關注裝修板材的甲醛問題。
在選擇裝修板材時，高啟就做了很多準備工作，以期盡量減少室內甲醛、苯等有害氣體。但即便再小心，一直到2021年10月裝修完新家，高啟還是能在屋子聞到刺激性氣味。
高啟笑稱，在這之后，他就為除甲醛“操碎了心”。
一開始，高啟先是將櫥柜都打開柜門，盡量讓甲醛揮發(fā)，屋子里也一直開窗并架上風扇通風，以期甲醛濃度盡快降低。2021年11月，高啟雖然不打算入住，但是聽說天氣熱，甲醛揮發(fā)速度會變快，高啟也交了取暖費，并每天都定時開窗通風。
“但就是這樣折騰了快10個月時間，我前段時間回去住了幾天，發(fā)現(xiàn)屋子里還是有刺激性氣味?！?022年7月，為了更科學地除甲醛，高啟在電商平臺下單了一家甲醛檢測治理公司，希望以更科學的方式判斷新房是否可以放心入住。
“很不幸，檢測結果顯示我們家里的甲醛濃度最高達到了0.16mg/m3，要知道，室內甲醛不超過0.08mg/m3才可以放心入住?！备邌c幸做了這次甲醛檢測，并很快就將甲醛治理提上日程。
當天，高啟就讓工作人員做了甲醛治理工作。
高啟告訴「創(chuàng)業(yè)最前線」，工作人員會將有二氧化鈦、銀離子這樣帶有養(yǎng)護作用的藥劑噴到櫥柜、沙發(fā)、墻面、床鋪、沙發(fā)墊和窗簾等污染源上，之后需要開燈并開窗通風7天，工作人員復檢合格就可以放心入住了。
“這次治理前后一共花費4300多元，現(xiàn)在室內甲醛濃度已經降到最高0.06mg/m3了。”高啟覺得，能夠放心入住，這些花費并不貴。
（圖 / 高啟的治理報告）
事實上，隨著溫度升高，新家、新車的裝修材料就會持續(xù)釋放甲醛，從而影響人的身體健康。因此，從5月中旬到10月中旬，再從11月中旬來暖氣到次年3月，甲醛進入揮發(fā)高峰期，這是消費者最關注甲醛問題的時間，也是除甲醛服務的工作旺季。
“我現(xiàn)在每天有4、5個客戶，忙到晚上10點多是常態(tài)，到凌晨1點也快成家常便飯了?！蓖蹊飨颉竸?chuàng)業(yè)最前線」透露，他們公司是京東平臺的服務商，公司雖然有100多名除甲醛工人，但旺季時除甲醛業(yè)務依舊很忙，他更是已經3個多月沒有休息了。
王梓的工資底薪5000元，主要是靠做甲醛檢測和治理的數(shù)量決定，檢測一家給他的人工費是200元，治理一家的人工費是300元，“一般新房裝修檢測都會超標，所以我服務一家客戶能賺500元，一天能服務4、5家我就能賺2000多元。這樣算下來，一個月賺2萬-3萬完全沒問題?！?/p>
據了解，除甲醛行業(yè)主要提供的服務是室內和車內的甲醛檢測、治理。根據國家統(tǒng)計局最新數(shù)據顯示2022年1-5月份，商品房銷售面積為50738萬平米。公安部統(tǒng)計，截至2022年6月底，全國機動車保有量達4.06億輛。這也意味著，甲醛檢測治理這一行業(yè)存在巨大潛力。
事實上，有數(shù)據統(tǒng)計，2019年不包括空氣凈化器在內的室內環(huán)保產業(yè)產值達到800億元，年復合增長率超30%，綜合估計2020年將達到1520億元產值。
需要和一堆化學品打交道的甲醛檢測治理行業(yè)，似乎正成為一門極具吸引力的生意。
2、低門檻的暴利生意
事實上，創(chuàng)業(yè)者們確實在將甲醛檢測治理行業(yè)煉成“吞金獸”，試圖悶聲發(fā)財。
據「創(chuàng)業(yè)最前線」了解，除甲醛行業(yè)主要分為甲醛檢測和甲醛治理兩個大板塊。
甲醛檢測是做治理前必須要做的一個服務，如今的甲醛檢測治理公司會購買小型檢測儀器，到現(xiàn)場采集空氣樣本，放入特定藥劑再利用專業(yè)甲醛儀檢測甲醛濃度后，實時出數(shù)據。
（圖 / 儀器正在采集空氣樣本）
（圖 / 采集空氣樣本后滴入藥劑）
（圖 / 甲醛檢測儀工作中）
而甲醛治理的原理并不復雜，其主要有3種方式：吸附、分解、稀釋。
物理吸附的主要辦法是利用活性炭、硅藻泥，將原來游離狀態(tài)的甲醛吸附住。
化學分解主要把甲醛分解成二氧化碳和水，目前是以二氧化鈦為主要材料的光催化劑作用，在光的作用下，和甲醛形成反應；也有一部分公司將二氧化氯作為主要材料，與甲醛反應生成二氧化碳和水。
稀釋甲醛就是常開窗通風，從而降低甲醛濃度。
如今，一般甲醛檢測治理公司都采用化學分解的方式除甲醛。一般是靠國產藥劑或進口藥劑，噴灑在櫥柜、沙發(fā)、墻面、床鋪、沙發(fā)墊，甚至窗簾等污染源上。
因此，甲醛檢測治理也是一個低門檻的行業(yè)。
“只要你不傻，經過簡單的系統(tǒng)培訓，再花點時間看看除甲醛的相關資料，基本上就能跟客戶談合作了?！弊黾兹z測治理及培訓的創(chuàng)業(yè)者劉偉向「創(chuàng)業(yè)最前線」表示，甲醛檢測治理并不難，甚至可以說非常簡單。
劉偉透露，如今甲醛治理行業(yè)有很多皮包公司或者夫妻店，甚至是自己一個人都能做。
“不加盟的情況下，只需要購買檢測機器、治理設備、藥劑，在有客戶的時候帶上設備和藥劑，打個車就能到客戶家里服務?！眲ソ又?，“總體下來三萬塊錢就能搞定。”
但低成本且低門檻的甲醛治理行業(yè)卻有著高回報。
據「創(chuàng)業(yè)最前線」了解，甲醛檢測工作一般需要1小時，檢測的價格會根據檢測點位計算，一個點位收費120元，100平的房子全屋檢測大概要4個點位，總收費大概在480元。而檢測藥劑的耗材成本并不高，一個點只需要3元，4個點的檢測成本僅需要12元；人工服務成本一般在200元。
換句話說，除甲醛公司在一次甲醛檢測中，除去藥劑和人工的成本，利潤有260多元。如果是個人創(chuàng)業(yè)，那么只有藥劑的十幾元支出。
而甲醛治理則更是公司利潤的大頭。
“目前的除甲醛行業(yè)信息還不透明，但一單的利潤也能達到七成以上，有一些公司收費高一些或者藥劑用得一般，利潤能有九成?！眲ハ颉竸?chuàng)業(yè)最前線」透露，家裝治理價格一般在30-60元/平，一套建筑面積100平的房子，藥劑成本只用300-800元，但收費可以達到3000-6000元。
如果按七成利潤計算，一戶家裝類甲醛治理就能賺2100-4200元。
而工業(yè)裝修治理甲醛則更加賺錢。
劉偉解釋，工業(yè)裝修治理的收費標準基本是15元/平左右，一戶1000平的辦公室，收費1.5萬元，藥劑成本和人工成本加起來是4000元，最后凈賺1.1萬元。
就連一輛汽車的甲醛治理也能賺上千元。
“我們公司給轎車做甲醛治理收費2500元，SUV更貴一些收費3500元?！蓖蹊饕脖硎?，除去人工和藥劑，公司能賺2000大幾。
事實上，甲醛治理行業(yè)的確能給創(chuàng)業(yè)者帶來高回報。
劉偉是一名90后，他在2018年進入甲醛治理行業(yè)。當時他和妻子備孕，在新家裝修完就花錢請了甲醛治理團隊清理新房甲醛。
他觀察到，工作人員做甲醛檢測只需要架上甲醛檢測裝備，等著機器抽取空氣，再滴入藥劑等待，檢測裝備出結果后記錄甲醛濃度。而甲醛治理則更簡單，只需要在新房子噴灑藥劑就行。
“檢測和治理的流程并不復雜，但他們收費4000多元?！北藭r，劉偉本身就給人做開荒保潔，有家裝方面的資源，于是，劉偉也開始進入甲醛治理行業(yè)兼職，在干了一年后，他這個兼職營收就達到了50多萬元。
低門檻、高回報，甲醛治理行業(yè)似乎有無限可能，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3、“焦慮式”營銷大法
在利益趨勢下，甲醛治理行業(yè)很快涌入一大批創(chuàng)業(yè)者。
企查查數(shù)據顯示，在除甲醛相關企業(yè)注冊量上，2019年新注冊998家，2020年新注冊618家，2021年新注冊237家，2022年截至8月初新注冊24家。
不過，這并不代表甲醛治理行業(yè)可以輕松吸金。有創(chuàng)業(yè)者的地方就有江湖，甲醛治理行業(yè)同樣不例外。
事實上，企查查數(shù)據顯示，全國除甲醛相關企業(yè)總量3874家，現(xiàn)存2901家，有973家企業(yè)倒閉。其中，2019年吊銷注銷170家，2020年全年注銷吊銷216家，2021年全年注銷吊銷224家。
“甲醛治理是一個服務行業(yè)，且一般只做‘一錘子買賣’，沒固定渠道訂單很難生存下去?！本瓦B在行業(yè)里工作7年的王梓也不敢輕易嘗試單獨創(chuàng)業(yè)。
在王梓看來，甲醛治理行業(yè)亂象頻發(fā)，如果沒有固定資源，很容易發(fā)生“劣幣驅逐良幣”的事情。
“比如一些從業(yè)者根本沒有從業(yè)資格，選擇這樣的甲醛治理一般都沒有售后，很多客戶發(fā)現(xiàn)在一次服務之后就再找不到那個工人了?！痹谕蹊鲝臉I(yè)以來，時常會聽說這類事件。
此外，除醛藥劑廠家的藥劑也參差不齊，有人覺得買了藥劑就行，但很多公司的藥劑并不能起到很大作用，到了復檢，除醛人員就動手腳蒙混過關。
“除醛人員的素質參差不齊，很多沒有進行過系統(tǒng)培訓，壓根連除醛的原理都搞不清楚，去了客戶家里就瞎忽悠。復檢只要調動儀器，將甲醛數(shù)據降低到標準以內就行?！蓖蹊鹘忉?，正常的檢測會每分鐘抽取1升空氣樣本，抽取10分鐘，再將其進行檢測。他們只要每分鐘抽取0.5升空氣樣本，甲醛濃度自然會降低。
事實上，「創(chuàng)業(yè)最前線」還注意到，如今霧霾和甲醛污染頻發(fā)，加上媒體的大肆宣傳，室內除甲醛市場逐漸升溫，這也讓商家們找到了新商機，開始通過“制造焦慮”的方式促進消費者買單。
高啟就曾花費300多元自購家用甲醛檢測儀，這個儀器24小時實時監(jiān)控室內甲醛濃度，超標自動報警，可隨時查看甲醛數(shù)值。
“不用信這類甲醛檢測裝置，這種測甲醛濃度的儀器沒有科學依據，只會增加你的焦慮?！备邌⑼ㄟ^檢測甲醛工人的口中才得知，這類甲醛檢測儀更像是“智商稅”。
（圖/治理完后其測出數(shù)值高達1.49mg/m3）
高啟介紹，當時，工人看到了他這款產品時，產品顯示屋內甲醛濃度有0.19mg/m3，但他拿起這款產品向探測口吹了一口氣，產品顯示屋內甲醛濃度就只有0.18mg/m3了。
此外，在營銷上，各家品牌們也大肆宣傳甲醛持續(xù)揮發(fā)的特性，以期讓消費者為其產品買單。其中，不乏有品牌請金星、王心凌等明星為其站臺。
（圖 / 明星為除甲醛產品站臺）
甚至行業(yè)內頻繁的“營銷口水戰(zhàn)”也讓消費者感到無所適從。
比如，上一家公司說新研發(fā)的除醛產品不僅能除甲醛，還能變色。另一家品牌就表示，變色香膏能除甲醛都是“智商稅”。
與此同時，各種商家還不忘給消費者們科普綠蘿、硅藻泥和炭包等除甲醛的方式也不可取。
（圖 / 各種營銷加劇消費者的焦慮心態(tài)）
如今，甲醛去除的技術似乎已經拉不開特別大的差距，每一家的宣傳基本都是光觸媒或清華等高校團隊研究。但不可否認的是，如今的“焦慮式”宣傳，反映出市場的混亂無序，也讓消費者更難以抉擇，從而對除甲醛這件事存疑。
正如一位消費者感慨的那樣：“我搞不清到底哪家最靠譜了?！?/p>
國內某家裝平臺負責人向「創(chuàng)業(yè)最前線」透露，公司目前不會與甲醛治理公司合作，“除甲醛這個事兒，如今像是硅藻泥或各種除甲醛公司的工藝，效果一般比較有限。要我說，其實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開窗通風三到六個月?！?/p>
不可否認，甲醛治理行業(yè)雖然有廣闊的發(fā)展前景，但目前正處于市場分散、混亂無序、標準化不足、花式營銷的狀態(tài)，有待監(jiān)管部門和政策法規(guī)的管理約束，而各玩家若想占領更多的市場份額，擴大消費者的認知度，提升行業(yè)的服務標準，目前來看還任重而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