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Foodaily每日食品 Eva Fan
2022年8月7日，歐盟全面禁用二氧化鈦作為食品添加劑的法規(guī)將正式生效。這意味著，含有二氧化鈦的食品將不再獲批生產并投放于歐盟市場。作為常見的食品添加物之一，二氧化鈦已沿用多年并被廣泛應用于食物（如糖果及糕點）及日用品（如口罩、化妝品）的增白。
早在2021年10月，經過EFSA（歐洲食品安全局）評估后，歐盟決定批準禁止二氧化鈦作為食品添加物的提案。此前，EFSA曾表示綜合不同的研究證據(jù)不排除二氧化鈦顆粒具有遺傳毒性，因此二氧化鈦作為食物添加劑的安全性存疑。
“被歐盟剔除食品添加劑許可名單”、“成為消費者一紙訴狀上的元兇”“沖上熱搜榜掀起輿論風波”，二氧化鈦瞬間成為眾矢之的。但目前，在中國、英國、美國、加拿大等地，二氧化鈦仍被視作合法的食品添加劑。那么，二氧化鈦究竟有何妙用，又可能產生怎樣的風險？在天然健康成為主旋律的消費大趨勢下，二氧化鈦的替代品紛紛涌現(xiàn)，能否加速食品添加劑迭代步伐？全球各國面對食品添加劑取態(tài)不一的安全監(jiān)管，又將給整個行業(yè)帶來怎樣的思考？
二氧化鈦浮沉史：增白數(shù)十載，質疑聲不斷
二氧化鈦作為一種無機物，性質穩(wěn)定，擁有不透明性以及優(yōu)異的白度、光亮度表現(xiàn)，被認為是最佳的白色顏料。二氧化鈦(用作食物色素時,被稱作E171)作為色素在食品行業(yè)應用已有50余年的歷史，主要作為增白劑和增亮劑使用。
由于添加適度的二氧化鈦會讓食物的白色部分看起來更加明亮，常見的食品例如香口膠、糖果、糕餅裝飾、蛋黃醬、雪糕、咖啡伴侶等都有機會找到二氧化鈦的蹤影。在中國《食品安全國家標準-食品添加劑使用標準》（GB2760-2014）中，二氧化鈦是唯一被允許的白色著色劑。
過去數(shù)十年間，二氧化鈦與食品間的聯(lián)系密切而普遍，但人們始終對其安全性懷有疑慮。
2014年，美國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FDA）Tao Chen博士團隊研究認為，基于動物實驗，納米級二氧化鈦存在“遺傳毒性”，可能會造成細胞基因損傷。2019年，法國食品、環(huán)境、職業(yè)健康與安全署（Agency for Food, Environmental and Occupational Health &Safety）就二氧化鈦的安全性做出判斷：盡管二氧化鈦早已得到使用批準，但缺乏足夠證據(jù)證明它的食用安全性。緊接著，法國政府宣布，2020年起禁止在食品中使用二氧化鈦。
2019年，悉尼大學一項針對二氧化鈦安全性的研究結果，再次將二氧化鈦推到健康的對立面——存在于許多食品中的二氧化鈦納米粒子可能對人類健康產生實質性的有害影響。該研究發(fā)表于《Frontiers in Nutrition》，文章調查了 E171（二氧化鈦納米粒子）這種日常攝入比例較高的食品添加劑對人體健康可能產生的影響。通過小鼠實驗研究發(fā)現(xiàn)，食用含有 E171的食物會對腸道微生物群產生影響，可能引發(fā)炎癥性腸疾病和結腸直腸癌等疾病。
2021 年 5 月，歐洲食品安全局（EFSA）的一項研究得出明確結論，二氧化鈦不應再被視為安全的食品添加劑，理由是二氧化鈦能夠破壞人體DNA。EFSA 食品添加劑和調味料專家小組 (FAF) 主席 Maged Younes 教授認為，得出這一結論的關鍵因素在于，我們無法排除食用二氧化鈦顆粒后的遺傳毒性即化學物質破壞細胞遺傳物質的能力。
2021年10月，歐盟成員國表決同意，將在2022年初開始為期6個月的逐步淘汰期，最終禁用食品中的二氧化鈦。食品制造商必須在2022年年中之前改變其配方和工藝。一紙禁令讓二氧化鈦的淘汰號角在歐洲食品界徹底吹響，全球不少國家隨即表示將對二氧化鈦進行更詳細的研究并重新審視其安全指數(shù)，增白數(shù)十載的二氧化鈦或將面臨史無前例的嚴峻局面。
02二氧化鈦危機四伏，替代品“上位”勢頭強勁
近年來，隨著消費者的健康意識覺醒，“合成色素”的安全風險開始為大眾所關注。相較于色澤表現(xiàn)、著色力、色調多樣性，新消費時代在食用色素上似乎更聚焦于“天然與健康”，而天然有機食用色素市場積極的增長態(tài)勢便是最好的例證。
根據(jù)印度市場研究公司Meticulous Research近期發(fā)布的市場報告，到2027年，天然食用色素市場將達到32億美元，預計2019—2027年復合增長率達8.4%。
知名食品配料商Ingredion 曾針對當下消費偏好作出調研，結果表明消費者越來越愿意為清潔標簽產品支付更多費用，而至少 70% 的人不想在標簽上看到二氧化鈦?？紤]到在食品領域的廣泛使用，未來二氧化鈦作為食品添加劑面臨的風險評估壓力必將越來越大。
Mintel 市場調查表明，即使是在應用最為廣泛的糖果市場，含有二氧化鈦的新品數(shù)目也在 2019 年開始呈現(xiàn)下滑態(tài)勢。因此，市場對二氧化鈦替代品的需求順勢見漲，食品企業(yè)紛紛投身于相關產品的開發(fā)。
2017年，美國知名香精色素制造商Sensient旗下子公司Sensient Food Colors 研發(fā)出與二氧化鈦功能相似的第一代“Avalanche” 。這是一類可在任何pH環(huán)境、任何品類中使用的天然白色遮光劑，并且是全球唯一基于淀粉和礦物質等簡單成分的增白方案。
Avalanche 具有清潔標簽，高度穩(wěn)定、口感極佳并能提供出色的美白特性。為了讓呈色效果最優(yōu)化，Avalanche 會根據(jù)應用的品類不同進行相應調整。近幾年，Sensient不斷將該系列迭代升級，推出表現(xiàn)更優(yōu)、成本更低的 Avalanche Xtra新品。
為了尋找更天然的二氧化鈦替代品，許多色素開發(fā)商選擇碳水化合物為切入口，比如大米淀粉或玉米淀粉。這些成分不僅具有與二氧化鈦相差無幾的不透明性，對于長期以谷物為主食的國內消費者來說，其接受度也很高。
這類成分粒徑非常小，可填充表面微孔，從而提供光滑的表面，特別適用于糖果涂層和口香糖。隸屬奇華頓的DDW公司就通過給湯、醬汁或者糖果中添加淀粉，為產品增加了不透明性；Ingredion則嘗試使用大米淀粉作為二氧化鈦的替代品。
今年3月，ADM公司宣布開發(fā)出一種全新天然著色劑PearlEdge。PearlEdge通過專利（申請中）技術從天然來源（包括天然玉米淀粉)中制取，并加入ADM旗下Colors from Nature組合配方，能提供卓越的穩(wěn)定性、明亮的白色、光滑質地，呈現(xiàn)出更高的感官吸引力。
ADM表示：PearlEdge在糖果方面表現(xiàn)尤其良好，且適用于飲料、烘焙糖霜、湯、醬汁和調味品、乳制品及其替代品甚至寵物食品等多種品類。
03食品添加劑的評估準繩，如何正確拿捏？
歐盟一直以來以產品標準要求嚴格著稱，在很多涉及食品安全的原輔料評價上，整體傾向于采取預防措施——試圖在傷害發(fā)生之前防止傷害。因此，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不少歐盟禁止的食品添加劑如溴酸鉀和偶氮二甲酰胺 (ADA)、BHA 和 BHT、溴化植物油 (BVO)及一些人工色素 (Yellow No. 5, No. 6, Red No. 40)，在其他國家地區(qū)仍被允準使用。
歐盟針對食品安全的相關禁令都是在科學研究表明其可能對人體健康有害之后實施的。一方面能夠將食品安全隱患消除在萌芽階段。但另一方面，這樣的控制措施也會對食品企業(yè)產生重大影響。
禁用某種食品添加劑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食品企業(yè)將面臨更高的市場準入門檻。企業(yè)將不得不投入更多資金開展新配方研發(fā)，或者購入價格更高的替代品，從而可能改變整個產品的發(fā)展軌跡與市場格局。
當然，禁令也將激發(fā)品牌的技術創(chuàng)新熱情，促進安全性更高的替代品研發(fā)及商用化進程。在消費端，人們的安全與健康意識將會借此提升，帶動起整個消費市場、商業(yè)生態(tài)邁向更科學、更加可持續(xù)的階層。
歐盟對食品添加劑的監(jiān)管體現(xiàn)出明顯的“預警原則”，即只有那些已被證明無害的添加劑才能夠使用。即使某些添加劑在公知里明顯無害，但在被證明無害之前仍會被禁止使用。這樣的監(jiān)管態(tài)度讓歐盟在全球食品安全體系的構建與完善中始終扮演著先鋒角色，也對其他國家地區(qū)修訂食品法規(guī)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中國的食品添加劑審批程序與歐盟基本一致，均將食品法典國際標準作為食品添加劑立法的基礎。10 多年前，國內食品添加劑行業(yè)便提出大力開發(fā)“天然營養(yǎng)多功能性添加劑”的發(fā)展方針，奠定了中國食品添加劑健康化的研發(fā)基調。但目前歐盟批準的分類標準與中國不盡相同，具體表現(xiàn)為歐盟法規(guī)的變化更為緊跟科研并及時調整，而中國在原料的安全研究方面還比較薄弱，現(xiàn)在仍處于跟隨狀態(tài)，更多的是安全驗證，缺少自主評估的實力。
相較于歐盟的“謹慎”，美國添加劑監(jiān)管似乎更聚焦于“概率”。曼哈頓堪薩斯州立大學診斷醫(yī)學和病理學系副教授Justin J. Kastner 博士表示：與美國相比，歐洲在評估化學品和添加劑方面采取了更謹慎的方法。其中的關鍵區(qū)別是，從歷史上看，美國一直更堅持關注風險本身發(fā)生的概率，而歐盟的做法則更加謹慎：他們不僅關注出問題的概率，還關注成分的背后是否存在危害的可能，這就導致了美國市面上的食品含有歐盟禁用添加劑的情況并不罕見。
日本在添加劑使用上則是堅守有益健康，主要表現(xiàn)為兩大監(jiān)管原則。一是安全原則，即確保食品添加劑不存在任何危害消費者身體健康的有毒有害成分，包括潛在的危險成分；二是有效原則，即食品添加劑的使用必須有利于消費者身體健康。
如果目標食品的生產加工過程能夠通過較低的代價實現(xiàn)品質改善目的，且這種改善可以通過不含有食品添加劑來實現(xiàn)，那么在這種情況下再安全的添加劑也會被認為是不合理的使用。因此，按照日本《食品衛(wèi)生法》的規(guī)定，即使添加劑是安全的，如果對人體沒有益處也不允許添加。
制定食品法規(guī)之時，產品的安全性大多經過證實。但隨著科學技術進步，更多研究會陸續(xù)揭示產品未曾被發(fā)現(xiàn)的安全隱患。由于各國對風險容忍度與響應速度上的差異，法規(guī)相對于最新科研成果的緊隨程度也將各不相同。
對食品添加劑名單的“增減”，是一個根據(jù)研究成果、科學認知、產業(yè)發(fā)展進程不斷調整更新完善的動態(tài)過程。嚴格的管制會對企業(yè)和行業(yè)發(fā)展帶來陣痛，但從長遠看，這必將加速更優(yōu)秀替代產品的研發(fā)進程，加速行業(yè)整體向可持續(xù)的調整步伐，從而實現(xiàn)人類飲食更深層次上的改良與優(yōu)化，這對億萬消費者來說，值得額手相慶！
04總結
食品添加劑自誕生之日起，就背負起提升食品加工效率、改善品質的重任。然而，它對人體的（潛在）負面影響一直是全社會最關注的食品安全問題之一，成為制約行業(yè)發(fā)展的主要因素。
此次二氧化鈦被淘汰出局，身為消費者，自然要為科學嚴謹?shù)男袠I(yè)行為鼓掌喝彩。而作為與添加劑常來常往的食品人，卻感到肩上的責任——天然、健康、營養(yǎng)、美味，早已成為人人向往的飲食理念，如何讓理想化為現(xiàn)實，添加劑的升級與迭代就是一項永無止境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