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摘商業(yè)評論 秦安
編輯|子雨
7月初的小米新品發(fā)布會上,雷軍身著一件墨綠色襯衣,走到臺前。直播間的觀眾敏銳地發(fā)現,他和往常略有不同:臉頰微鼓,肚子上的皮帶也撐得些許緊張。
“過勞肥?!笔謾C屏幕前,一個不時關注雷軍動向的米粉下了結論。
雷軍最近確實很忙。除了要把主要精力放在造車上,52歲的他還在學攝影,拍視頻。他在微信、B站各類社交平臺都開了賬號,時常在鏡頭中調侃自己,順便介紹產品。他甚至開了一檔對話類節(jié)目,請來蘇炳添、羅大佑等人對談,在發(fā)布會前后播放。
創(chuàng)立小米12個年來,雷軍一直是公眾關注的焦點,也是這家公司的主要符號。他頻繁在公開場合露面,外界形象十分具體:笑起來兩只眼睛會露出魚尾紋,說話帶仙桃口音,英語不太利索,常穿著牛仔褲。
與鏡頭前的輕松、詼諧形象形成鮮明對比,雷軍骨子里則一直充滿憂患意識。作為在互聯網闖蕩30年的元老級人物,他深知行業(yè)內的“叢林法則”:贏者通吃,敗者消失。
勤奮是他這種憂患感的外在體現。雷軍每天工作十五六個小時,每周工作六到七天,常常忘記吃飯。他2020年只休息過一次,不到三天就被緊急會議召回。
“我就算再勤奮也沒有用了,我得有足夠強的人和團隊來幫我?!彼哪昵埃∶咨鲜兄?,雷軍就這樣感嘆。他對當時新設的組織部、參謀部提出的期望是,能讓他能輕松點。他因而不斷從外部挖“最聰明的人”加入,也多次改革組織框架。
可現在的雷軍仍然不輕松,負擔甚至更重。他身后的小米,成長至今已是總員工數達3萬余人的大公司,但也正面臨手機銷量下滑、股價低迷等現實困境。
造車大幕拉開后,即將到來的激烈戰(zhàn)事更需要他麾下“戰(zhàn)將如云”。但當年的創(chuàng)始人團隊已退出3人,引進的高管不少人因各種原因離開,改革良久的內部組織體系又似乎還未出現顯著成效。
創(chuàng)業(yè)12年,用人一直是雷軍的核心戰(zhàn)略之一,但一路上新老更替,人來人去,除了業(yè)務精進,沉下來認真思考如何留住人,或許才是當下小米破局的關鍵。
一、強將離場
7個創(chuàng)始人是雷軍在小米用人的開始。除了黎萬強是老下屬,王川是故交,林斌、劉德、洪峰、黃江吉和周光平都是雷軍一點點找來的。
但不到8年后,雷軍就第一次發(fā)現了自己在用人管理上的重大失誤。2018年4月,曾在北京海淀區(qū)銀谷大廈807室同喝一鍋小米粥的周光平、黃江吉同時離開小米。
上市前的小米組織結構比較扁平,聯合創(chuàng)始人基本各管一塊,互不過問。但2015年下半年,小米的產品周期和供貨節(jié)奏出現明顯紊亂,小米手機的銷量大幅下滑。周光平正是當時供應鏈的負責人。
后來,雷軍在內部開會討論手機供應鏈存在的問題時,周光平賭氣回懟,雷軍終于下決心將他撤換。
黃江吉是失意離開的第二人。他曾負責被雷軍寄予厚望的米聊項目,這個即時通訊工具比微信誕生早3個月,但最終以停止服務收場。
與騰訊競爭敗退,或許在當時的雷軍看來還算情有可原。但后來黃江吉帶團隊負責小米云服務和小米路由器業(yè)務,也遠未達到預期,才真正讓雷軍失望。2017年底,黃江吉轉任戰(zhàn)略副總裁,不久后便離職。
接著離開的是雷軍的得力干將黎萬強。他的離場與業(yè)務表現無關,但也屬必然。這個設計出身的跨界營銷奇才2010年就告訴過雷軍,他有一個藝術夢。
2014年10月,黎萬強宣布“到硅谷閉關一段時間”,實際是拿回了相機。10個月后,他舉辦了個人攝影展《花與樹的星空》。2019年,黎萬強離開小米后,回到了自己熱愛的攝影和畫畫領域,雷軍祝福他“徹底放飛自我,快意人生”。
即將離職的創(chuàng)始人或許還有更多。去年以來,業(yè)內傳聞劉德意在退休。作為核心創(chuàng)始人之一,劉德曾相繼負責工業(yè)設計、供應鏈、IoT等業(yè)務,2018年后工作重心轉移至小米集團組織部,負責中高級干部人事任免。
劉德1973年出生,比雷軍小4歲。他初任組織部部長時,外界就將這一工作變動解讀為“休息”。當時劉德解釋,組織部比想象中忙碌,曾一天開過超過20個會。“這個崗位以慢工為主,但不意味著工作密度不大?!?/p>
但這一模式也許已有所變化。據雷鋒網援引知情人士說法,在2021年年中期間,林斌在美滯留未歸,劉德是公司實際的二號負責人,卻一到下班就準點打卡,令人意外。
傳聞真實性暫時無法證實。7月4日,劉德在微博連發(fā)為5條微博,為小米手機發(fā)布會引流,側面說明他目前至少還在正常任職。且劉德去年9月曾出現在小米造車名單中中出現,他就算有離職意圖,外部動作上也并無明顯表露。
“二號人物”林斌2020年中旬也曾被傳退休,小米當時回復媒體“純屬無端猜測”。但“退休”解讀頻頻,或許正反映了外界對小米創(chuàng)始人團隊日漸減少的一種擔心。
用人壓力下,雷軍不得不開始“重新創(chuàng)業(yè)”。2020年,小米十周年之際,他在全員信中宣布,王翔、周受資、張峰和盧偉冰四名高管就任新合伙人。但不到半年后,深受雷軍看重的周受資就以“返回家鄉(xiāng)”為名出走字節(jié)。
二、新兵“負重前行”
同樣在2020年十周年演講上,雷軍提及,撤換周光平是他最艱難的10個選擇之一。當年發(fā)現供應鏈問題后,他“糾結”“痛苦”,花了4個月才下決心。雷軍回顧:“艱難的人事調整,是一個企業(yè)發(fā)展中的必修課,而小米終于完成了這一課?!?/p>
以撤換周光平為節(jié)點,雷軍此后數年在人事任免上確實顯得更加果斷。
典型體現在小米外部引進人才的高速流動上。
過去幾年,雷軍任用了多位“空降型”高管,其中不乏友商加盟者。原金立集團總裁盧偉冰,原聯想集團副總裁常程,原小辣椒手機創(chuàng)始人王曉雁,原努比亞聯合創(chuàng)始人苗雷,原暴風TV CEO劉耀平陸續(xù)加入小米,被外界戲稱為“復仇者聯盟”。
實際上,雷軍對“聰明人”一直十分饑渴。特別在小米上市后,管理團隊積極性相應下降,雷軍想組建“正規(guī)軍”打仗,大幅調整架構,管理層也由此出現中空。
而雷軍的挖人方式在業(yè)內可能也少有對手。曾有內部人士告訴新摘,為能挖到有才干的高管,雷軍往往出手闊綽。
這一風格在他2018年的一次演講中也能窺見一斑。“如果這個人真的是你要找的人,只有一個原則,就是以搞定為原則。不能算我賬上有多少錢,我怎么才能雇的起這個人,尤其在高科技公司里面,我會開一個他不能拒絕的條件。”
大量外部管理人士加入小米后,迅速退出者也占不少。常程、楊拓、彭志斌,汪凌鳴等人都在2019年至2022年間陸續(xù)離開。
常程在深陷競業(yè)協議訴訟后,徘徊小米兩年,最終離職。彭志斌待了6個月。實際停留時間最短的是楊拓,上任5個月后就因身體原因卸任,一年后加入北京中田體育任首席戰(zhàn)略官。汪凌鳴則因猥褻事件被開除。
人員迅速流動下,說明雷軍已把“用人”轉為“試人”。試后業(yè)績出眾者,方可留下或晉升。盧冰偉成為這套篩選機制的最大受益者。加入小米短短一年多時間,盧冰偉憑借在紅米上的成功已迅速升任小米合伙人之一。
另一個能夠佐證這套機制的是高頻的組織架構變動。2021年,小米內部調整了35次人事架構,每次調整都與業(yè)務強壓相關。
現象背后,是雷軍從“信人”到“信事”的轉變。在小米內部,人事任免和戰(zhàn)績強掛鉤已十分常見。據朱思碼記報道,歷年小米家宴,雷軍所在主桌的CEO排名順序都與歷年小米生態(tài)鏈旗下品牌銷量冠軍的排名吻合。
不過,為了強調小米不是全靠“外部挖人”,雷軍2020年特意詳細解讀了小米的干部選拔原則。主要有三條:一是內部提拔為主,至少占80%。二是在同等情況下,優(yōu)先提拔內部同事,優(yōu)先提拔年輕人。三才是強化外部引進。
但單從人員數量上看,除老一輩創(chuàng)始人及新晉合伙人外,小米集團前任及現任副總裁級別的13名高管中,僅有顏克勝、崔寶秋、高自光、尚進和朱丹5人來自內部培養(yǎng)。
這種空降模式下,內部中層管理的積極性也可能被削弱。作為內培的中堅力量,2018年起直接向雷軍匯報的14名少壯派成員過去幾年大都表現欠佳。曾經備受關注的“唯一80后副總裁”高自光也在去年9月悄然離職。
三、內部培養(yǎng),后勁不足
怎樣讓小米留得住人,成為擺在雷軍面前一個更大的問題。從創(chuàng)始成員離開到高管變動,雷軍認識到,唯一靠得住的可能只有建立高質量的高管儲備體系。
2018年,雷軍效仿華為、阿里成立組織部,并寄予厚望。他當時告訴媒體:“我們今天幾乎所有的創(chuàng)業(yè)公司走一個重要的大將,都會覺得很痛苦,所以最核心的是怎么能讓自己擁有一大群能打仗的大將,我覺得這是組織部的作用?!?/p>
組織部是我國各級黨委主管人事、黨建方面工作的綜合職能部門,中央副省級以上干部由中央組織部集中管理。阿里2007年將組織部機制引進企業(yè),用于直接管理總監(jiān)以上高管。
這一機制在小米得到類似應用。2019年,小米組織部部長劉德告訴媒體,組織部協調和談話的對象是集團20級以上的干部,并負責引入VP以上的高管。
值得注意的是,和阿里一樣,小米還同時引進了政委體系。政委在歷史上的作用是統(tǒng)一思想,提高戰(zhàn)斗力。有分析指出,這套體系用在企業(yè)中,既能在組織規(guī)模逐漸擴大后依然上下拉齊理念與目標,又能為培養(yǎng)干部準備力量,防止核心人員突然離職時產生崗位中空。
任正非此前曾解讀華為人力資源政策管理和干部管理的區(qū)別。他認為,人力資源體系負責把各種規(guī)則管好,交給干部部體系去統(tǒng)籌應用,總干部部是公司整個干部管理的COE(專家中心),各級干部部是業(yè)務領導的助手。
在今年5月的組織調整中,小米集團組織部部門職責不變,名稱改為集團總干部部。這或許意味著,小米在管理模式上正再次向華為靠攏。
另一種輔助方式是采取激勵手段。過去一年,小米已連續(xù)兩次向內部員工授予股票,雷軍用“未來”收攏人心,做大預備高管人才池的意圖十分明顯。
2021年7月,小米授予技術專家、“新十年創(chuàng)業(yè)者計劃”首批入選者、中高層管理者等122人1.197億股小米股票。今年3月,又授予了4931位員工約1.749億股小米股票。
大規(guī)模股權激勵背后,是小米快速增長的人才需要。除了手機迫切需要盡快完成“高端沖擊”,小米AIoT競爭加劇要打開突破口,造車業(yè)務大規(guī)模推開也很缺人。
但小米股價一直以來處于低迷狀態(tài),這種“打雞血”的動作可能短時間并不會對其人才生態(tài)產生本質影響。
綜合來看,這些年小米“沖擊高端”的瓶頸不僅出現在手機上,人才體系發(fā)展也面臨“吃力感”。無論是已培育近4年的人才組織模式,還是高頻變動的業(yè)務組織架構,實際效用目前來看都不明顯。
四顧雷軍麾下,空降型高管流失大,內部培養(yǎng)又后勁不足,小米離“戰(zhàn)將如云”仍有很遠一段距離。近一年來,小米僅朱丹一人作為內部培養(yǎng)者升任集團副總裁。
12年一個輪回,雷軍再次站在一個關口。這一次,精準找到那個能快速產生人才綜合效用的破局點,十分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