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劉子象
像2年多前的英國一樣，美國爆發(fā)了駭人聽聞的貨車移民慘案，但這次的遇害人數更多。
6月27日，一輛貨車因機械故障停在得州南部城市圣安東尼奧郊外一處汽車回收場附近。下午5點45分左右，在附近貨車運輸公司員工羅伯托·金特羅正要結束一天的工作，準備下班。此時一位同事跑進來大喊著撥打報警電話。
金特羅走出門，看到一輛貨車停在公司門外。車旁，一名10歲左右的女孩正坐在地上驚恐地叫喊。金特羅走過去，小女孩死死抓住他的胳膊，用西班牙語哭喊著“救我，救我”。
金特羅不知道小女孩來自哪里，一時也沒想到詢問她的名字。他注意到敞開門的貨車車廂里傳出濃烈的氣味，他走過去，看到一堆尸體擠在車廂里。尸堆稍遠處，一名男子好像無法呼吸，正咳嗽著掙扎站起來。
不久后，圣安東尼奧警方趕來，他們在車廂里發(fā)現64人。目前死亡人數已上升至53人，為極端高溫所致。當天的溫度最高達到39.4攝氏度，而貨車內沒有任何冷卻設備。
這些人來自多個國家，其中27名是墨西哥人，14名洪都拉斯人，7名危地馬拉人和2名薩爾瓦多人，還有一些人的國籍仍不清楚。
31歲的瓦斯奎茲住在墨西哥南部一個偏遠的山區(qū)，村子里只有一部電話可以與外界聯(lián)系。他的叔叔古茲曼(Aquilino Guzman)最近一次見到他是在幾周前。當時他剛從墨西哥軍隊離職，但他沒有向叔叔透露任何將要離開家鄉(xiāng)的計劃。
6月27日，垂死的瓦斯奎茲在貨車里被發(fā)現，嚴重脫水。目前正在圣安東尼奧的一家醫(yī)院接受治療。
22歲的安迪諾和19歲的雷東多是親兄弟。6月4日，安迪諾帶著妻子帕茲，和弟弟一起離開洪都拉斯西北部的小鎮(zhèn)，鉆進了開往美國的貨車。
安迪諾馬上就要完成市場營銷的學位，妻子帕茲已經取得經濟學學位，然而兩人無法在洪都拉斯找到工作，他們要去尋找更好的生活。
6月25日早上，母親卡倫發(fā)現聯(lián)系不上兩個兒子。直到27日，警方在貨車車廂中發(fā)現了兒子和兒媳的尸體。
墨西哥的瓦斯奎茲以及洪都拉斯兄弟在登上那輛貨車之前，都經過了相似的程序。在支付8000至10000美元后，他們拿到一張北上的車票。先是一小群人徒步過河，之后被帶到一個隱匿的藏身處。等到人數足夠多，就會有一輛汽車、貨車或者大卡車過來，載著他們跨越美墨邊境。他們身上還會被噴上一種有刺激性氣味的物質，可以躲避警犬的檢查。
成功過境后，他們還會換乘其他交通工具，繼續(xù)前往洛杉磯、休斯頓或鳳凰城等夢想之地。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這么幸運。有些在車廂里脫水而死，還有一些沒等到越過邊境線，就因車禍等原因喪生在墨西哥境內。
事實上，近年來這樣的慘案并不鮮見。2021年12月，一輛半掛車在墨西哥南部的高速公路上翻車，造成50多名移民死亡。2018年，一輛裝著50多名非法移民的拖車在圣安東尼奧被截獲，所幸沒人喪命。2017年，10名移民被困在圣安東尼奧沃爾瑪超市的一輛卡車內死亡。2003年，圣安東尼奧東南部一輛悶熱的卡車中19具移民的尸體被發(fā)現。
最近的這次悲劇發(fā)生后，公眾質疑這樣載滿非法移民的貨車為何能穿過邊境檢查站。
墨西哥國家移民局局長Francisco Gardu?o Yá?ez提供的細節(jié)顯示，當天下午3點左右，這輛掛著得州車牌的套牌車，順利通過該州恩西納的一個聯(lián)邦檢查站，之后沿著35號州際公路向北行駛。美國國土安全調查局發(fā)言人拒絕對此發(fā)表評論。
負責過圣安東尼奧邊境檢查的國土安全部前特工杰里·羅賓特已經見多了這種局面。他表示，很多司機在過境時都沒有接受徹底的檢查。
原因之一在于相關法律限制了警察的搜查。根據法律，州警察沒有對過境車輛進行仔細檢查的權限，是否藏有非法人員和違禁品這樣的檢查權在聯(lián)邦警察手里。不過聯(lián)邦警察在搜查時也會受到限制，只有在有充分理由的前提下，他們才能開展這樣的檢查。大部分時間他們只是簡單詢問和目視檢查，只有高度懷疑的車輛，才會被帶離公路，進行二次檢查。
另一個原因在于過境車流量大。從墨西哥拉雷多到美國圣安東尼奧的這條路線上，每天約有2萬輛卡車通過。據墨西哥海關數據，每天有6000至6800輛卡車通過墨西哥新拉雷多和得州拉雷多的口岸北行。而邊境巡邏隊沒有足夠的人力和能力來檢查每一個車輛。
一些人認為，美國的移民政策助長了問題。美國移民委員會政策主任梅爾尼克在推特上寫道，在嚴格的移民政策下，南部邊境關閉，人們被推到越來越危險的路線上。
越來越嚴格的邊境執(zhí)法促使更多移民鋌而走險。1990年之前，人們只需支付少量費用即可越過幾乎無人看守的美墨邊境。1990年初期之后，隨著美國在加州圣迭戈和得州埃爾帕索的邊境的執(zhí)法力度增強，大卡車成為一種流行的偷渡方式。
2001年的“9·11”恐襲發(fā)生后，越境變得更加困難。想要去美國的拉美移民不得不從更加危險的地形進入，同時需要支付數千美元。
新冠疫情大流行又令美國的邊境政策更加收緊。特朗普政府推出“第42條邊境條款”，授權邊境執(zhí)法部門可以在不經過任何司法程序的前提下快速驅逐越境的移民，至今已驅逐超過200萬人次。
美國在南部邊境攔截移民的頻率達到20年來的新高。據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數據，5月份攔截了近24萬人次的移民，比一年前增加了三分之一。其中25%的人是“老面孔”，他們不止一次試圖穿越邊境。
民主黨人上臺后，拜登政府試圖結束“第42條邊境條款”政策。不過，今年5月，路易斯安那州聯(lián)邦法院阻止了這一舉措。
關于移民政策，美國兩黨歷來互相甩鍋。得州的共和黨籍州長阿伯特點名批評拜登無視危機，助長了問題。他表示，拜登上任以來，取消了邊境巡邏隊資金，導致資金不足。
為了守好邊境大門，阿伯特已經下令得州加強檢查，設立高速公路檢查站，調查在全州行駛的卡車。
民主黨則認為美墨邊界的犯罪集團是重點打擊對象。周二，拜登在一份聲明中稱這一悲劇事件“令人震驚和心碎”。他表示要打擊數十億美元的走私犯罪產業(yè)，自他上任以來，這些產業(yè)助長了創(chuàng)紀錄數量的美墨邊境移民過境量。
在另一些人看來，“這一切都是為了錢”。得州布魯克斯縣警長烏爾比諾·馬丁內斯表示，近年來，墨西哥犯罪團伙開始涉足人口走私，將跨境非法運輸人口變成了一項主要業(yè)務。與此同時，美國更嚴格的邊境執(zhí)法正迫使走私者采取更危險的途徑進入美國，他們并不關心偷渡者的安全，將他們置于危險境地。
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稱，在截至2021年9月30日的12個月內，西南邊境有557人死亡，同比此前的數字（247人）增長兩倍多，也是1998年以來的最高水平。其中大部分死于高溫。
圣安東尼奧大主教西勒表示，需要整體上進行移民改革來解決美國的移民危機，進而解決走私和人口販運問題。然而，改革何其復雜。西勒表示雖然自己并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但是近年來將移民簡單粗暴地驅逐到墨西哥這樣的威懾性政策不是答案。在他看來，確保移民可以通過多種方式入境美國申請庇護至關重要。
在嚴格的政策下，很多移民無法進入庇護申請程序，他們拼盡全力多次嘗試進入美國。與此同時，那些被粗暴趕到墨西哥的移民，無法得到合理安置、沒有尊嚴，催生了走私和人口販運的生意。當移民被當成“貨物”來運輸，一個又一個慘案的發(fā)生幾乎是可以預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