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娛樂硬糖 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經(jīng)過《回廊亭》《通天塔》的洗禮，硬糖君算是對這類“建筑型懸疑劇”PTSD了。
《回廊亭》是生怕觀眾看不懂而加了大段畫外音，讓人夢回李少紅版《紅樓夢》。但關鍵人家的畫外音起碼是念四大名著的原著，你這旁白有點像中國電視報的劇情梗概。那些人物的內(nèi)心戲碼不都擺在明面上了嗎？“電視貓”的分集劇情都比它更精彩。
《通天塔》則是大段的感情戲，讓人都要忘了這是部懸疑劇。黃夢瑩飾演的男主女朋友，一上來就很有好萊塢“要領盒飯的白人太太”內(nèi)味兒。甜美的微笑，對男友無微不至的呵護，差一天就送到的鉆戒，同事齊夸般配……集齊這些元素，這個角色不下線才怪哩！
一時間，分不清兩部“臥龍鳳雛”誰更拉垮。說不是懸疑劇吧，人家還都是蔡駿、東野圭吾的正經(jīng)推理IP改編的；說是吧，又邁不過心理的那道坎兒。懸疑類型就是要看案件推理啊，整多少別的都是虛的。
現(xiàn)在的懸疑劇創(chuàng)作者，不能說沒用心思，但好像偏離了軌道。只想著降低觀看門檻，期待以更多社會議題引發(fā)大眾討論，增加狗血家庭元素擴大觀眾群，運用電影制作手段抬高視聽質(zhì)感。卻不知道一頓操作猛如虎，收視跌破0.5。太多繁雜的元素摻和進來，懸疑反而成了背景氛圍，化作可有可無的虛殼。
以前專家批評人民群眾愛看《回家的誘惑》是劣根性作祟，咱也姑且接受了，大眾娛樂不是壞事。但如果把“降級”的大手伸向懸疑劇，覺得燒腦、反轉(zhuǎn)、快節(jié)奏不適合國劇受眾，算不算有點看不起我？
回廊獵愛，通天磨心
不知原著作者怎么想，反正硬糖君覺得有點“掛羊頭賣狗肉”的嫌疑?！痘乩韧ぁ分凇痘乩韧⑷耸录?，保留的只有主角的情感拉扯?！锻ㄌ焖分凇?span>偷窺一百二十天》，則只剩下鄧家佳沒頭腦地被囚禁。
《回廊亭》失去了本格推理的骨架。就前期的故事架構(gòu)來看，完全淪為了一部《冒充總裁私生子和高管姐姐談戀愛》的狗血網(wǎng)文。鄧家佳飾演的姜遠星，奉鴻業(yè)集團董事長高廣義之命，找到私生子程成（張新成飾），兩人在家族博弈中逐漸相愛，不料竟是一場假鳳虛凰。程成身份乃是假冒，而回廊亭的縱火案牽連甚廣。
掃一眼劇情還是有懸疑的，但一看劇感覺就沒了。比如程成和李浩的身份，這種二選一的呈現(xiàn)，讓后面的反轉(zhuǎn)給不了驚喜。反正開始鎖定只有這倆人，非A即B還能兩人都是真兒子不成？
演了8集，觀眾都還沒清楚主角和縱火案的關系，是《回廊亭》敘事節(jié)奏的最大敗筆。一方面，隔兩三集它就用白撲撲的PPT字體提醒觀眾“回廊亭縱火前四個月”、“回廊亭縱火前兩個月”、“回廊亭縱火前一個月”。強拉關系，妄圖點題。
另一方面，它演的內(nèi)容卻是程成撩姐姐、高家人開小會驅(qū)逐贅婿高廣義、程成開車行、富二代高梓健轟趴騷擾少女。咱就是說，這和懸疑有半毛錢關系嗎？是小S想演的那種灣灣八點檔吧。
最難消受的還是旁白，“在季冬梅逼宮的同時，騰駿找到了程成身邊的定時炸彈”、“按照以往慣例，姜遠星會毫不猶豫地開除小安”、“這次會議張董在騰駿授意下率先亮牌，姜遠星心領神會順勢反駁，而高廣義則洞若觀火”。如此簡單的劇情，就是不看畫面我也弄得清??！
《通天塔》最有可看性的部分，其實是陸蕭（秦俊杰）在女友死后的追悔。男人吶總說要給女孩幸福，最后還不是只能望著送不出的戒指空淚流。秦俊杰發(fā)呆放空，在搶救室外暴怒，給女朋友回語音等細節(jié)，演得挺棒，是那種放情感劇里可以吹一波的程度。
但不好意思，這些放在懸疑劇里約等于喧賓奪主。更不用說女警房一彤（李夢飾）對陸蕭若有如無的曖昧了。一個辦案人員情感羈絆如此豐富，難怪搜腸刮肚也破不了案。讓人大為不解的，還有崔善（鄧家佳飾）的原生家庭陰影，以及余生長篇累牘的心理咨詢。兇手沒抓到，觀眾倒把每個角色的心理隱疾了解個遍。
懸疑劇沒有懸疑味兒，參演了兩部劇的小姨媽應該是最深有體會的。當角色的主要戲份是情感、是狗血、是社會議題，推理就只能靠邊站了。劇本亂七八糟，就是唐氏表演法則也不管用啊。
急上價值，情感開會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案子擱著議題先上?，F(xiàn)在的懸疑劇，案子還沒破，想輸出的價值觀卻塞了一大堆。關鍵是內(nèi)容與輸出不匹配，寫的都是文不對題的“套路作文”。
《通天塔》的原著《偷窺一百二十天》，其實有很多極致化的情感表達。比如崔善，其實也有過愛情，但現(xiàn)實總是打破她的美好想法，逐漸扭曲了她的價值觀；還有隱藏的偷窺者X，所有人都有陰暗面，唯獨他是干凈的。雖然參與囚禁，但他的出發(fā)點其實是好意。
這些極致化的元素，到了劇集《通天塔》都做了“降級”處理。首先，崔善扭曲的價值觀并沒有完整呈現(xiàn)，前10集她一直隱藏在水鬼案的背后。其次，一些喜劇元素的加入，和原本的懸疑感產(chǎn)生了“對沖”。
導演肯定想要物盡其用，所以洪劍濤的相關情節(jié)都拍得比較幽默。團里的女孩對他wink啦，想進崔善的屋子被秦俊杰拒絕之類。還有警局的吃貨老許，鏡頭一給他嘴巴就沒停過。成天躲避前妻的騷擾，也是個活躍氣氛的角色。
在本身懸疑感做足的前提下，這些插科打諢是錦上添花。若懸疑本身不足，這會讓觀眾更加分心。還有動不動就追車（以為自己是港片？），追了半天抓人還弄錯了，這些贅余情節(jié)俯拾皆是。
《回廊亭》也是如此，看預告還有短視頻里的二創(chuàng)，配上《晚楓歌》別提有多美了！“那時楓開得正酣，心如火煎?！睆埿鲁煽脆嚰壹训难凵穸伎梢岳z了，誰知道他會對她下手？這是怎樣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先嗑為敬！
連看幾集，恨不得立馬下載國家反詐APP，可惜沒有“預告詐騙”這一項。原著的驂澤弘美（程成）冒充里中二郎接近桐生枝梨子（姜遠星），與其成為戀人，實際與小林真穗一起實施謀奪財產(chǎn)的縱火計劃。一開始，這就是一場赤裸裸的美男計和情感陷阱。
可到了劇集《回廊亭》中，竟然想把這樣的設定虛美成“純愛”。一個樂于助人，甘愿為兄弟被黑鍋，對賭棍老爹回回心軟的程成，是做不出火燒女友這樣的事的。嗐！殺伐果斷的陰謀，變成了甜甜的姐弟戀。
劇集的拍法，讓不明就里的觀眾會誤解這就是兩個邊緣人互相救贖的溫暖故事。一個洪水死了親人，靠著慈善機構(gòu)幫助成了上市企業(yè)副總。一個從小福利院長大，看盡人間冷暖。論愛情，《回廊亭》是成功的。論懸疑，大概沒有人以為這是懸疑片。
導演李雅弢倒是在微博奮力背鍋：“演員不能更好了，所有問題都在我，好的壞的都接著。愛《回廊亭》的人接著把最后四集看完，相信每個人心中有最公正的分數(shù)?！眲∫灾链?，難道還能靠著神反轉(zhuǎn)把自己弄成《萬能鑰匙》嘛，我不信。
懸疑如何不懸疑？
懷念2020年的夏天，空調(diào)不用開很低，光看懸疑片就夠了。當時“迷霧劇場”以強懸疑+快節(jié)奏拓展了懸疑類型的制作方向，貢獻了《隱秘的角落》與《沉默的真相》兩部佳作。
但開局即巔峰，2021年5.6分的《八角亭迷霧》和4.0分的《致命愿望》，把觀眾的心澆得哇涼。去年底的《誰是兇手》勉強及格，但已沒了“全民追兇”的熱度。
若要論迷失，不獨“迷霧劇場”，優(yōu)愛騰都沒找對方向?？偟囊?guī)律是不肯復刻前作，就像毛姆評論偵探小說創(chuàng)作——罪犯越來越像變態(tài)、女人越來越像妓女、偵探越來越像酒鬼、警察越來越像癡呆，“以為只要放大成功者的某些特點就能超越成功者”。國產(chǎn)懸疑同樣的，想要更多議題+類型疊加，最后變得不夠懸疑。
比如《八角亭迷霧》，并沒延續(xù)強情節(jié)的懸疑模式，而是加入大量的視覺符號與密集的人物副線來彌補推理邏輯上的缺失，這違背了懸疑類型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
各家在題材選擇上也欠缺考量，有點薅完懸疑大IP后的亂投醫(yī)。失去紫金陳的好本子之后，“她懸疑”隱有崛起之勢?！栋咨鹿狻贰赌μ齑髽恰仿氏却虺銎鞄?，《通天塔》《回廊亭》《獵罪圖鑒》《重生之門》里都出現(xiàn)了定位清晰地女性議題。
《通天塔》里的涉黃女主播，《獵罪圖鑒》里兩位女孩干掉家暴男友，《重生之門》因套路貸自殺的女大學生……整體的價值傾向是，無論劇情中構(gòu)建出多么精巧的推理，最終一定指向無可調(diào)和、引人深思的倫理命題?！八龖乙伞钡亩ㄎ徊幻鞔_，而且也沒有解決女性觀眾看懸疑的口味與男性有何不同的核心問題。
《回廊亭》原著以桐生枝梨子的復仇視角展開，頗有女性視角。但劇版改成了爹味十足的畫外音，一副啥啥我都知道的語氣。先不說女性主義的倒退了，在呈現(xiàn)手法上就是“棄明投暗”。
《通天塔》也構(gòu)建了一幅女性群像，高高在上的女企業(yè)家程麗君、溫婉可親的心理咨詢師陶瓷、白月光女友姜一然、恩將仇報的啞女阿水、身陷囹圄的崔善?？扇悍紲愒谝惶幐餮莞鞯?，在內(nèi)核上毫無關聯(lián)，很讓人遺憾。如果女性題材只能是她們美美嗒被驚嚇，那還不如《摩天大樓》里楊穎的漂亮dead body哩！
懸念一經(jīng)造成決不可任其退落，必須把觀眾的緊張推向高潮，使觀眾迫切地想知道事情的最終結(jié)果。這是懸疑片永恒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在社會議題、女性視角、邊緣立場等高深主題走入觀眾腦海之前，務必讓觀眾持續(xù)保有解謎的興趣。
更需要警惕的是，既然強情節(jié)的片子獲得過成功，就不應該預設觀眾的愛好，替他們做降門檻的處理?！栋私峭っ造F》狗血的家庭戲碼再多，也多不過《回家的誘惑》，吸引不了八點檔擁躉?！痘乩韧ぁ返膼矍樵傥?，甜寵愛好者也不會入坑。
既然討好不了所有人，懸疑劇當下最緊迫的自救，還是做好“懸疑”的本職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