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安晶

經(jīng)歷了拉閘限電、生活必需品短缺、全國性抗議游行后，斯里蘭卡央行4月8日宣布加息700個基點，將基準利率從7.5%上調至14.5%。

這一調整遠遠高出此前市場預期的最高400個基點。斯里蘭卡央行表示，此次大幅度調整利率是為了向投資者發(fā)出信號，明確斯里蘭卡將盡快走出困境。

但央行同時警告，需求上漲、國內供應受阻、斯里蘭卡盧比貶值和全球商品價格高企將繼續(xù)加大斯里蘭卡通脹壓力。

3月，斯里蘭卡通脹率飆升至18.7%的歷史新高。JP摩根估計，斯里蘭卡今年有70億美元的外債需償還，其中一筆10億美元的債務將于7月到期。但截至2月，該國外匯儲備只剩下23億美元。

外匯儲備短缺導致斯里蘭卡無法進口足夠的食品、藥品、燃油等必需品。再加之俄烏戰(zhàn)爭推高商品價格，斯里蘭卡正在遭遇1948年脫離英國殖民統(tǒng)治獨立以來最嚴重的經(jīng)濟危機。斯里蘭卡盧比對美元匯率已跌破300大關。

經(jīng)濟危機也引發(fā)了該國的政治動蕩。

不滿物價高漲、食品藥品短缺的民眾走上街頭舉行大規(guī)?？棺h游行，要求總統(tǒng)戈塔巴雅·拉賈帕克和其兄、總理馬欣達·拉賈帕克薩下臺。

上周，內閣26名部長集體辭職，隨后41名議員宣布脫離執(zhí)政聯(lián)盟。反對黨派正準備對總理發(fā)起不信任動議并彈劾總統(tǒng)。

入不敷出

由于能源短缺，斯里蘭卡上周已經(jīng)出現(xiàn)一天13小時斷電的情況。本周末，該國還將進行最長兩小時的全國性斷電。

由于紙張短缺，斯里蘭卡教育部宣布推遲印刷教科書，部分學校考試延期；食品價格上漲超過30%，做咖喱用的姜黃價格上漲四倍，部分城市開始實施食品定量配給；民眾在加油站排隊搶購燃料，一升汽油從去年的137盧比（約合人民幣2.7元）升至254盧比；醫(yī)療機構出現(xiàn)藥品短缺。

早在新冠疫情前，包括世界銀行在內的機構就警告過斯里蘭卡的高債務問題。

斯里蘭卡從1983年到2009年經(jīng)歷了長達26年的內戰(zhàn)。內戰(zhàn)后，該國大舉借債以重振經(jīng)濟。2005年，斯里蘭卡的外債約為113億美元，到2015年已經(jīng)漲至439億美元。2021年，斯里蘭卡外債占GDP的比例達到119%。

與此同時，斯里蘭卡政府財政常年處于赤字狀態(tài)。新冠疫情前的2019年，斯里蘭卡政府財政赤字升至12284億盧比，相當于GDP的比重達到8.2%。

從產業(yè)結構來看，發(fā)展中國家斯里蘭卡的經(jīng)濟支柱不是制造業(yè)，而是服務業(yè)。雖然不斷舉債促進經(jīng)濟發(fā)展，但從2010以來十年間，服務業(yè)依然占主體。

2020年，服務業(yè)占斯里蘭卡GDP的59.67%，工業(yè)僅占26.25%，農業(yè)為8.36%。

服務業(yè)中，旅游是關鍵產業(yè)，貢獻了GDP的10%。旅游業(yè)是除海外斯里蘭卡人匯款、服裝出口之外的第三大外匯收入來源。

在進出口方面，斯里蘭卡對外出口的主要商品是茶葉、各類服裝和橡膠輪胎，進口商品主要為礦物燃料、橡膠織物、機械設備和包裝藥物。多年來，斯里蘭卡一直處于貿易逆差地位。2021年，該國的貿易逆差從2020年的60.08億美元擴大至81.36億美元。

除能源和藥品外，斯里蘭卡還從國外進口多種農產品，包括小麥、小扁豆、糖、奶制品、水果等。疫情前，食品和飲料進口占斯里蘭卡總進口的7.2%。

危機襲來

除了產業(yè)結構和過往政策原本存在的隱患外，新冠疫情、俄烏戰(zhàn)爭以及政府的一系列新措施加劇了斯里蘭卡的經(jīng)濟危機和外匯短缺。

疫情給斯里蘭卡旅游業(yè)造成了巨大沖擊。2020年，該國只接待了約57萬游客。即便政府宣布取消對完成接種游客的隔離要求，截至去年底，旅游業(yè)沒有任何復蘇跡象。

而疫情前，斯里蘭卡在2019年4月遭遇的爆炸襲擊已經(jīng)影響了該國旅游業(yè)。當年，斯里蘭卡接待了190萬游客，比2018年減少21%。

除旅游業(yè)外，疫情對全球經(jīng)濟的沖擊也導致海外斯里蘭卡人匯款大幅減少，2021年匯款額下降22.7%。而海外匯款和旅游業(yè)都是斯里蘭卡的關鍵外匯收入來源。

俄烏戰(zhàn)爭是另一個催化劑。

俄烏兩國都是斯里蘭卡的重要小麥來源國，該國有45%小麥進口來自俄羅斯和烏克蘭。斯里蘭卡還有超過一半的葵花籽油和黃豆進口來自烏克蘭。俄烏也向斯里蘭卡出口石棉、鋼鐵半成品、銅、做肥料所需的氯化鉀等。

另一方面，俄烏是斯里蘭卡茶葉的重要市場。斯里蘭卡有10.2%的茶葉出口到東歐地區(qū)，俄羅斯是最大買家之一。俄烏也是斯里蘭卡的游客來源地。今年前兩個月，有2.8萬俄羅斯游客和1.3萬烏克蘭游客前往斯里蘭卡。

上月，斯里蘭卡央行官員坦言，斯里蘭卡與俄烏之間價值4.61億美元的貿易正在受到威脅。俄烏戰(zhàn)爭引發(fā)的能源等商品價格上漲也在沖擊斯里蘭卡。

除了外部原因外，斯里蘭卡政府從2019年開始推出的一系列新政策為今天的危機埋下了引線。

2019年底，人民陣線黨提名的總統(tǒng)候選人戈塔巴雅·拉賈帕克贏得總統(tǒng)大選。為兌現(xiàn)競選承諾，戈塔巴雅上臺后公布了減稅計劃，將增值稅從此前的15%降至8%，還取消了建設稅等一系列征稅項目。

就在斯里蘭卡公布減稅計劃后，標普全球評級下調了對該國的評級展望，警告減稅將導致財政收入大幅下降，削弱斯里蘭卡的財政和債務可持續(xù)性。而就在此后不久，新冠疫情席卷全球。

疫情期間，去年，斯里蘭卡政府開始推廣有機農業(yè)，禁止使用任何化學肥料。雖然該政策后來在抗議聲中暫停，但農業(yè)專家預計，停用化學肥料已經(jīng)導致全國稻田產量下降至少30%，大米零售價格將上漲30%。關鍵出口商品茶葉的產量也將受到?jīng)_擊。

而為了在疫情期間刺激出口，斯里蘭卡政府還增加了印鈔。僅去年，人口2200萬的斯里蘭卡就印刷了1.4萬億盧比，創(chuàng)下歷史最高紀錄。今年初，該國央行行長承認大量印鈔將引發(fā)新問題。

如今，斯里蘭卡的外匯儲備已經(jīng)跌至2010年以來的低點。截至今年2月，該國外匯儲備只剩下23億美元；據(jù)路透社估算，到3月底，該國外匯儲備已降至19.3億美元。

面對外匯短缺危機時，斯里蘭卡政府選擇將所剩外匯主要用于償還債務上，而非增加商品進口。上月，政府宣布限制367項非必需商品的進口，包括鞋類、魚類、酒類等。這一做法也遭到了反對黨派的抗議，指責政府的一系列錯誤政策導致斯里蘭卡經(jīng)濟危機惡化。

反對黨派正在動員其他議員對總理馬欣達·拉賈帕克薩發(fā)起不信任動議；如果總統(tǒng)戈塔巴雅·拉賈帕克拒絕辭職，反對黨派還準備對其發(fā)起彈劾。

馬欣達和戈塔巴雅兩兄弟來自斯里蘭卡的老牌政治家族拉賈帕克家族。拉賈帕克家族早在斯里蘭卡獨立前就嶄露頭角，馬欣達則在斯里蘭卡內戰(zhàn)中贏得了該國主要民族僧伽羅族的支持。在擔任總理前，馬欣達曾在2005年到2015年擔任斯里蘭卡總統(tǒng)。

目前，斯里蘭卡當局將脫困的希望寄托于鄰國以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等國際機構伸出援手。本月晚些時候，斯里蘭卡政府代表將前往美國與IMF磋商，以獲得緊急援助?？偨y(tǒng)戈塔巴雅已經(jīng)誓言不會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