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席菁華

2094萬和155.35萬，相差12.5倍。

這是李強和張啟應在2020年分別獲得的年薪。他倆曾是國內老牌風機制造商聯(lián)合動力的同事。

隨著聯(lián)合動力沒落，均為技術出身的他們各謀前途。張啟應2014年出任明陽智能（601615.SH）副總裁，2017年升任總裁；李強2018年進入三一重能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三一重能），擔任研究院院長、總工程師，2020年9月升任董事、副總經理。

李強跳槽的那年，明陽智能已連續(xù)三年成為行業(yè)老三；三一重能則在前十之外，似乎并不是一個好選擇。

兩年后，三一重能憑借陸上風電搶裝潮中的突出表現(xiàn)，首次位列整機商第八，為當年最亮眼黑馬。

之后，三一重能打響價格戰(zhàn)競爭第一槍，狼性開拓市場，并高調宣稱“三年內成為風電整機商老大”。

彭博新能源財經的報告顯示，2021年三一重能位居第七位。界面新聞獲悉，三一重能2022年的目標為陸上風機排名第四。

該公司也在沖刺科創(chuàng)板。2021年9月，三一重能科創(chuàng)板上市首發(fā)獲通過；今年3月7日提交了上市招股說明書注冊稿。 

但經歷百米沖刺后，三一重能開始乏力了。

近期，中國中車（601766.SH）、運達股份（300772.SZ）、東方電氣（600875.SH）等二梯隊整機商輪番拋出低價，整機價格已從2021年底的2000元/千瓦下探至1400元/千瓦。

三一重能卻沒有再祭出低價，因此丟了大筆訂單。

兇猛崛起

三一重能成立于2008年4月，前身為三一電氣有限責任公司，隸屬于三一集團，實際控制人為梁穩(wěn)根。梁穩(wěn)根已有兩家上市公司三一重工（600031.SH）和三一國際（00631.HK），前者連續(xù)十年穩(wěn)坐國內工程機械領域老大位置。

三一重能曾有個目標：成為風電領域的三一重工。但一直以來，該公司在風電行業(yè)的存在感并不高。

據中國可再生能源學會風能專業(yè)委員會數(shù)據，2017-2019年，三一重能的排名分別為第11、14、10位。

直到2020年，該公司異軍突起。“三一重能拼勁十足，相當激進?！币晃徊辉妇呙娘L電整機商市場銷售人士告訴界面新聞。

2020年是陸上風電搶裝的最后一年，訂單需求劇增。頭部整機廠家產能有限，行業(yè)出現(xiàn)“一機難求、一葉片難求”的景象。

據界面新聞獲悉，部分二梯隊整機商因產能不足，出現(xiàn)毀單情況。有開發(fā)商無奈找到三一重能。該公司并未抬價，在緊迫期限內交付了訂單，也借此開拓了更多開發(fā)商客戶。

三一重能有能力吞掉大量棄單，主要得益于它的全產業(yè)鏈模式。這些訂單普遍高價，使其吃足了搶裝潮的紅利。

葉片是在搶裝潮中最緊缺的核心部件之一。受制于原材料巴沙木進口有限、模具數(shù)量較少且成型需要時間，葉片很難加快生產。

三一重能則可獨立研發(fā)生產制造風機葉片。其擁有河北張家口、吉林通榆、湖南韶山三大葉片生產基地，18條生產線年產能達3000套。其陸上機組產品全部使用自主研發(fā)葉片。

三一重能董事長周福貴曾公開透露，有客戶為了拿到葉片一連給他打了12個電話。

三一重能還可自產發(fā)電機，有多家貼牌三一品牌的機艙、底架、輪轂、主軸大部件廠商。

這一核心零部件自產的全產業(yè)鏈模式，在三一重能涉足風電裝備之初就已建立，后因投資規(guī)模較大，出現(xiàn)較大虧損，曾是該公司的一大拖累。直至此輪搶裝期，顯現(xiàn)出供貨優(yōu)勢。

此外，得益于三一集團的工程機械背景，三一重能的吊車資源豐富，有助于風機更快交付。三一集團的履帶起重機SCC7000A和SCC8000A，在風電吊裝界一直是搶手貨。

據風電行業(yè)自媒體“風電順風耳”報道，在先搶風機原材料巴沙木、后搶風機、再搶吊車的緊迫局面下，2020年三一重能產能利用率180.8%，實現(xiàn)了全部訂單如期交付。

2020年，三一重能銷售毛利率為29.85%，位居同行首位。同期，金風科技（002202.SZ）、明陽智能、電氣風電（688660.SH）、運達股份的銷售毛利率分別為17.73%、18.57%、13.62%、13.84%。

整機“卷王”

行至2020年底的搶裝潮末期，三一重能拿出低價拿單策略，繼續(xù)攻占市場。

當年11月，華能集團北方上都平價大基地主機打捆招標開標，三一重能給出2650元-2700元/千瓦的主機價格，創(chuàng)造了史上風機最低價紀錄。這迫使其他整機商進入新一輪價格戰(zhàn)。

一位風電整機企業(yè)人士用“卷”評價三一重能。除了卷行業(yè)，該公司內部也很“卷”。

“拿單曾是三一重能銷售部門的第一‘政治任務’，是考核的第一要點?！痹撊耸扛嬖V界面新聞。相比之下，其他整機商的投標會兼顧利潤等指標。

該人士稱，拿下訂單后，三一重能會不惜一切代價完成訂單，這也得益于其制造能力、工廠管理能力。

界面新聞自三一重能內部人士處獲悉，在疫情最嚴重時期，銷售人員仍在區(qū)域市場跑業(yè)務，“期間從未間斷一日?！?/span>

三一重能有很濃厚的加班文化，部分高管每天的工作時長達16-17小時。這受到三一重能的薪酬制度激勵。

近年來，三一重能通過提高薪酬、福利等激勵機制，大量招納人才，重金聘請企業(yè)經理人，內部還設置了內推獎金。

2018年9月，三一重能挖來38歲的李強，2020年為他開出2094萬元的年薪。李強因此被業(yè)內稱為最高薪副總。在三一重能的高管中，他獲授股票期權數(shù)量最多，占總股比的2%。

2020年，三一重能大幅調高董監(jiān)高及核心技術人員薪酬，總額超1.32億元，同比漲幅達535.18%，占當年利潤總額的8.96%。

當年，三一重能董事長周福貴薪酬為3659.31萬元，副總經理余梁為薪酬也達到1569.31萬元。

三一重能還重金進行數(shù)字化轉型，建設了國內首家風機智能制造工廠，并建設了發(fā)電機自動化生產線。

該智能制造工廠的將風機下線時間縮短約三成，單條生產線100天內能生產800臺風機。

出于投資額等方面的考慮，國內風電行業(yè)此前并無類似的智能制造工廠。“在資本市場，風電屬于機械制造業(yè)，一直沒有新的估值熱點。三一重能的數(shù)字化工廠，讓風電行業(yè)有更大的成本下降空間和想象空間?！比恢啬芤粌炔咳耸繉缑嫘侣劮Q。

疲態(tài)顯現(xiàn)

正在三一重能向第一梯隊奮力沖刺之際，二梯隊涌現(xiàn)出更為激進的競爭者。

據彭博新能源財經統(tǒng)計，2021年運達股首度躋身行業(yè)第三，成為新的黑馬。三一重能想要實現(xiàn)“國內老大”目標，變得愈發(fā)艱難。

2022年，運達股份、中國中車、東方電氣等二梯隊整機商相繼投出更低價格。

3月3日，華能富源北風電場311.15萬千瓦風電項目集中采購開標，項目分六個標段，運達股份共報三次最低價，為1425-1475元/千瓦。

3月8日，山東中車在深能蘇尼特左旗500兆瓦的項目中擲出了1408元/千瓦的價格，再刷價格新低。

風電整機市場越來越飽和，“想要破局就要做價格屠夫?！庇姓麢C商人士告訴界面新聞。

“但三一重能拼價格很吃力了，要打不動了?！绷硪晃伙L電整機商市場部高管對界面新聞稱。

三一重能在上述華能六個標段中的投標價格，均處于高位。

“三一重能的客戶圈有限，華能是其重要客戶。面對華能如此大的標，居然沒有低價拿下，說明其在價格戰(zhàn)中的疲態(tài)已露?！币徽麢C商高管告訴界面新聞。

相較于頭部企業(yè)，三一重能的客戶集中度高。前五大客戶銷售金額約占營收八成，遠高于金風科技的33%和明陽智能的56%。

國家電投為三一重能第一大客戶，銷售占比約45%；其次為中國電建，占比約15%，再次是華電集團和華能集團等。

據界面新聞了解，目前已沒有一家企業(yè)能夠長期承受低價壓力，投標情況呈現(xiàn)各個廠家輪流低價的態(tài)勢。此外，三一重能準備上市，將面臨更嚴格的利潤考核。

多家整機企業(yè)內部人士告訴界面新聞，現(xiàn)在的風機價格“低到令人咋舌”，很難保證盈利。

“但不競標就沒有市場。有頭部整機商今年的目標是不盈利也要保住市場份額?！鄙鲜稣麢C商高管對界面新聞表示。

這也意味著，放棄低價拿單的三一重能，將難以擴充市場份額。

相較同行，三一重能的風電產業(yè)基地布局也較少，僅有北京總部及吉林通榆兩個生產基地。一般而言，布局產業(yè)基地有助于企業(yè)在當?shù)孬@取更多的訂單。

中國可再生能源學會風能專委會發(fā)布的2020年中國產業(yè)地圖顯示，金風科技擁有生產基地14個，電氣風電10個，遠景能源和明陽智能9個，東方電氣和中國海裝6個，運達股份3個。

三一重能還缺失了海上風電市場。這是近年國內風電行業(yè)增速最快的市場。

三一重能的主戰(zhàn)場以三北地區(qū)為主，重點布局青海、新疆塔城地區(qū)、河南、河北及東北等地。

招股說明書顯示，三一重能計劃投入海上風機研發(fā)，擬布局8-10兆瓦海上風機，并進行15兆瓦風電機組概念研究工程開展研發(fā)。

這一布局顯然已晚。第一梯隊同行早已進軍海上，此前同未涉足海上風電的運達股份，也已在去年完成4.5兆瓦海上風電機組的訂單交付。

三一重能還存在資產負債率偏高的問題。

2017-2020年9月，該公司資產負債率分別為116.88%、123.99%、113.76%和86.4%。

同期，同行業(yè)公司資產負債率均值分別為78.28%、79.05%、79.40%和79.25%。

在激烈的行業(yè)競爭壓力下，三一重能業(yè)績開始承壓。招股說明書顯示，其存在發(fā)行當年業(yè)績下滑50%的風險。

去年，該公司實現(xiàn)營收101.75億元，同比增長9.28%；凈利潤15.91億元，同比增長16.15%。

今年一季度，該公司預計營收17.31億-21.16億元，同比變動幅度為-10.66%至9.19%；歸母凈利潤5.16億-6.31億元，同比增長8.87%-33.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