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深途 周繼鳳
編輯 | 黎明
“碳積分交易”堪稱一場“新財富運動”。
以汽車行業(yè)為例,為鼓勵低碳汽車的發(fā)展,各國政府都對汽車制造商實施了排放限制。車企如果超額完成政府制定的任務將獲得碳積分,并且能夠出售給未達標的車企。
造車新勢力比如特斯拉、蔚來、理想、小鵬,他們依靠“賣碳”大賺特賺。2020年,特斯拉僅靠出售碳排放積分就賺了15.8億美元,而當年,特斯拉的凈利潤僅為7.2億美元。
而傳統(tǒng)的老牌車企,這時候反倒成為了“差生”,被迫灰頭土臉地花費上億元向“后輩”購買積分。
2022年,養(yǎng)活了無數(shù)個造車新勢力的碳積分,突然開始價格大跳水,歐拉品牌負責人董玉東透露:“碳積分交易價格在2022年年初已下調至500-800元?!?/p>
碳積分交易對于整個新能源汽車市場來說,意味著什么?碳積分價格大跳水,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雙積分”這筆帳怎么算?
碳積分也被稱為“碳補償積分”,是一種能夠交易的證書或許可。
舉個例子,一家電力企業(yè)每年碳排放配額有600萬噸,如果做到了很好的節(jié)能減排,只排放300萬噸,則剩余的300萬噸額度可以出售給其他排放額度不夠用的企業(yè)。而這個交易,需要在碳交易市場上完成。
對于汽車行業(yè)來說,不同的車對減少碳排放的貢獻不同。所以需要一個較為公平的方式來衡量車廠有沒有賣出足夠環(huán)保的新能源汽車。
最早,美國加州制定了“零排放汽車積分交易”體系,這一體系后來被全球借鑒使用。
政府一般會制定一個標準,生產商每賣出一輛符合要求的新能源汽車,便可以獲得一定的積分。當車企每年達到了政府規(guī)定的積分,便可以不受處罰,如果沒達標就需要接受處罰,或者從市場中購買其他車企多余的碳積分。
與其他國家不同的是,目前中國的汽車行業(yè)還沒有正式進入全國碳排放權交易市場。但在2017年,中國發(fā)布了針對汽車廠商的考核政策——“雙積分政策”,2020年進行了一次修正。雙積分政策的適用對象是乘用車企業(yè),針對商用車的政策還在制定中。
所謂雙積分,即燃料消耗量積分與新能源汽車積分,一般業(yè)內將這二者簡稱為“油耗積分”和“新能源積分”。
雙積分具體的算法比較復雜,簡單來說,在“油耗積分”這一指標中,若車企生產的燃油車油耗高于政府制定的油耗標準,將會產生負積分,油耗小于標準,產生正積分。
在“新能源積分”中,企業(yè)所生產的新能源乘用車數(shù)量超過政府規(guī)定的標準,企業(yè)能獲得的新能源汽車積分越多,如果沒有達到政府規(guī)定的標準,則出現(xiàn)負積分。
最后,“油耗積分”和“新能源積分”相加,如果為正,說明車企在這一年的碳排放達標。也就是說所有的汽車廠商都要生產新能源汽車。如果不達標企業(yè)會面臨懲罰,只能停止高油耗的新產品生產和研發(fā)。
當然也有止損的辦法,比如減少生產高油耗的燃油車,并多賣新能源車;如果新能源車賣的不夠多,那么從關聯(lián)企業(yè)(包括直接或者間接持股25%以上的公司、或者獲境外乘用車生產企業(yè)授權的進口乘用車供應企業(yè)等等)那里獲取積分;還有就是向其他企業(yè)購買正積分。
一般來說,如果車企油耗積分是負數(shù),大概率新能源汽車積分也是負數(shù),很難通過內部的關聯(lián)企業(yè)機制完全抵償,因此也必須購買積分來彌補。
說白了,這一系列的政策就是鼓勵車企們生產和銷售新能源汽車。
誰是積分大戶?誰是困難戶?
這一政策自2018年生效以來,無數(shù)的車企寢食難安。
高碳排放成為了不少燃油車車廠的阿喀琉斯之踵:在日趨嚴苛的雙積分政策之下,燃油車賣得越好,賺的錢越多,負積分就越多,窟窿就越大,未來需要為此支付的成本就越高;而生產新能源車盡管可以賺積分,但生產和售賣新能源車前期需要巨額的投入,新能源車的份額變大了甚至會蠶食自己的燃油車市場份額……
很多老牌傳統(tǒng)車企由此成為了積分困難戶。
比如,根據(jù)工信部公布的《2020年度中國乘用車企業(yè)平均燃料消耗量與新能源汽車積分核算情況表》,一汽大眾、上汽通用、上汽大眾等合資車企,以及吉利、長城等自主品牌車企,這些體量大且偏重大排量、高油耗的傳統(tǒng)汽油車大戶,成為了油耗負積分、新能源負積分的大戶。
最典型的當屬一汽大眾,2019年,這家合資品牌成為了當年創(chuàng)造 “負積分”最多的汽車制造商之一。2020年,一汽大眾“不負眾望”,其負積分排名第一,高達-132萬分。
為了堵上這一大窟窿,車企往往需要耗費巨額資金,甚至直接影響當年的經營業(yè)績。長安汽車董事長朱華榮則公開表示,長安集團2020年因雙積分造成的單車減利約4000元。從財報來看,長安汽車單車凈利潤僅為1600元。
在政策的驅動下,傳統(tǒng)車企不得不開始掉轉船頭。2021年之前,大眾汽車幾乎沒什么新能源車型。到了2021年,大眾一口氣在中國投放了五款純電動車。
除了加速賣車外,為了達到政府要求的指標,這些傳統(tǒng)車企不得斥巨資購買碳積分。
2021年,有傳聞稱,一汽大眾從特斯拉購買新能源積分,以幫助大眾滿足國內環(huán)境法規(guī)的雙積分政策。據(jù)知情人士透露,大眾方面報價約為3000元人民幣換1分。
當積分能變成實打實的真金白銀時,一門新的生財之道出現(xiàn)了。那些一度處于鄙視鏈底端、成立沒幾年的造車新勢力,開始躺贏。他們不生產燃油車,因此完全沒有負“油耗積分”,而賣出一定數(shù)量的新能源車,就能獲得一定數(shù)量的正新能源積分。
2020年特斯拉的新能源汽車正積分為86萬分,成為獲得新能源汽車正積分最多的乘用車企。今年,工信部還沒有公布2021年雙積分核算情況。但是按照乘聯(lián)會秘書長崔東樹的測算,特斯拉依舊名列第一,在2021年獲得158萬分新能源積分。
由于積分缺口比較大,“雙積分”價格一路水漲船高。2021年,興業(yè)證券發(fā)布了一份有關“雙積分”的研報,報告中顯示,當前新能源積分交易價格已從最初的300-500元/分上漲至2500-3000元/分。
傳統(tǒng)車企錢包里的錢開始源源不斷流向了新勢力。
從財報中,就能看出這門生意有多賺錢,特斯拉2020年財報顯示,其通過出售積分獲得了15.8億美元的收入,到了2021年,依舊靠賣積分賺了14.65億美元。
蔚來汽車董事長李斌表示,2021年第三季度蔚來新能源積分有20萬分,獲利5.17億元。而理想的2021年三季度財報中顯示,有2億元的營收來自7萬個新能源積分的出售。
積分價格腰斬,誰最受傷?
到了2022年,這門可以“暴富”的生意,似乎出現(xiàn)了危機。
在蔚來2021年第三季度財報電話會上,李斌表示,預計2022年積分量會越來越多,相應的價格可能會下降。
而長城汽車歐拉品牌CEO董玉東更加直接:“2021年單個積分的價格大約為2500元,但隨著2021年整個新能源汽車市場增長了160%。積分交易價格在2022年年初已下調至500-800元。”
為什么不到半年時間,新能源積分價格就開始跳水了?
2020年度中國乘用車138家車企“雙積分”成績單中,油耗負積分為666萬分,新能源正積分為328萬分?!半p積分”仍存在-338萬分的缺口。供不應求,價格肯定水漲船高。
但是,到了2021年,新能源車賣爆了。根據(jù)乘聯(lián)會的數(shù)據(jù),2021年,國內新能源乘用車零售銷量達到298.9萬輛,同比增長169.1%。而2021年新能源積分達到843萬分,比2020年的542萬分提升了301萬分。
所以,2022年,不少車企手中攥著大量的新能源正積分。
“整個積分市場是供大于求的。大家預期中的積分交易價格確實是有所下降的?!睒I(yè)內人士章海指出:“不過,今年的雙積分交易市場還沒有開啟。各個廠家還只是處于詢價的階段。所以實際價格無從知曉?!?/p>
章海進一步透漏,其實積分交易不完全是現(xiàn)貨市場,更多的是期貨市場。很多企業(yè)基本上都是選擇和另一家企業(yè)簽2-3年的積分轉讓協(xié)議。既然是期貨市場,那么影響積分價格的不止是供需,還包括對于未來的預期、政策的變化等等。
還有一個值得關注的變化是,車企獲取新能源積分的難度正在逐年增加。
2020年6月,工信部修改了《乘用車企業(yè)平均燃料消耗量與新能源汽車積分并行管理辦法》,其中明確,2021至2023年,新能源汽車積分比例考核要求分別為14%、16%、18%。按照規(guī)定,只有車企的新能源積分達到一定標準,才能獲得正新能源積分。
而新能源積分達標值=該企業(yè)在核算年度內傳統(tǒng)能源乘用車的生產量或進口量×新能源汽車積分比例要求。隨著新能源汽車積分比例要求變高,那么車企獲取正新能源積分的難度也在增加。
除此之外,不同續(xù)航里程的車型所對應的積分也在變化。往年達到100公里續(xù)航里程的電動車就能獲得2個積分。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不少傳統(tǒng)車企都在瘋狂地造小車。比如上汽通用五菱憑借著宏光MINIEV的銷量,在2021年拿到了44萬分,為上汽集團解決了一定的積分缺口。
但現(xiàn)在,賣小車也很難解決雙積分缺口的問題。
新修改的政策顯示,2021-2023年純電動單車積分最高由之前的5分降到3.4分;而插電式混合動力汽車的單車積分由此前的2分下調20%至1.6分。
這對一些以生產微型電動車為主的車企沖擊比較大。比如,120km續(xù)航的宏光MINIEV在2020年可以得到2分/車的積分,但是現(xiàn)在,單車積分下降了62.5%,只能獲得0.75分/車。而新政策之下,插電混動車型相比于原來新能源單車積分僅僅下降了20%。新政策反而利好混動車。
來源 / 崔東樹個人公眾號
在章??磥恚骸胺e分價格短期內有波動,但是長期來看一定是更值錢的?!币驗檎叩目己藰藴试谥鹉晏岣?。車企需要不斷地改造自己的產品,獲取積分的成本也會水漲船高。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章海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