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毒眸 張嘉琦

編輯|張友發(fā)

從春節(jié)假期到現(xiàn)在，最有存在感的劇，應該是《人世間》。

根據(jù)中國視聽大數(shù)據(jù)，上周《人世間》的收視率為2.611%，比第二名高出一倍還多。燈塔專業(yè)版今天的數(shù)據(jù)也顯示，《人世間》的實時正片播放市占率達到20.44%，排第二的是《鄉(xiāng)村愛情14》，為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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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與之相對應的現(xiàn)象是，這部劇在社交平臺上的討論度并不算高，這里的“不算高”，指的是和同期播出的其他劇，以及過去幾年被公認為“口碑和熱度兼具”的全民劇相比。

就在前幾天的情人節(jié)，吳倩和張雨劍官宣離婚的消息在微博刷屏，?#被人世間吳倩氣死#?“應景地”沖到了熱搜第一的位置。詞條下方的討論分成兩派，一派認為該詞條有“蹭熱度”的嫌疑，而另一派則認為，《人世間》的質(zhì)量和熱度，足以撐得起熱搜第一的位置。

毋庸置疑的是，《人世間》從劇作層面來看，可以被劃分到“好劇”甚至“經(jīng)典作品”的范疇，豆瓣8.1的開分也同樣指向這個答案。

但播放量和討論度之間的反差感，難免讓一個存在已久的問題再次被提出：年代劇真的無法讓當代年輕人共情嗎？在現(xiàn)在這個時代，客廳和互聯(lián)網(wǎng)的差異還有辦法彌合嗎？或者說，真的需要彌合嗎？

“兩個”《人世間》

作為CCTV-1的開年大劇，《人世間》交出了與黃金時間相匹配的收視成績單。

播出三周以來，《人世間》在中國視聽大數(shù)據(jù)、燈塔專業(yè)版、云合數(shù)據(jù)、德塔文景氣指數(shù)等各數(shù)據(jù)平臺上都穩(wěn)居第一位，在愛奇藝的站內(nèi)實時熱度為8663，也遠高于同期其他在播的劇集。

不過，打開任何社交平臺，都鮮少見到圍繞該劇的熱烈討論。在微博的電視劇超話分類中，《人世間》排在100名開外，排名第一的是屈楚蕭主演的懸疑甜寵劇《一閃一閃亮星星》。

兩個用來對比的例子是去年同期播出的扶貧劇《山海情》和主旋律劇集《覺醒年代》?！渡胶Ｇ椤吩诓コ鰰r，微博網(wǎng)友紛紛成為“金灘村精神蔥民”，在“得寶”種出蘑菇后，他們激動地在微博上刷屏，跟主角們一起操心蘑菇的長勢和銷量。在豆瓣，《山海情》的打分人數(shù)是《人世間》的十倍不止。

《覺醒年代》在網(wǎng)絡上的熱度，則和播出時間存在一定的錯位。在3月中旬劇終后的兩個月內(nèi)，該劇的輿論熱度才逐漸體現(xiàn)出來，豆瓣評分從9.1上升到9.3，評分人數(shù)則增加了十幾萬，還激活了不少網(wǎng)友自發(fā)造梗的熱情。

除了經(jīng)常討論劇集內(nèi)容的微博之外，在抖音今日更新的娛樂榜單里，熱度最高的劇是王子異和金晨主演的《不會戀愛的我們》，以及《盛裝》里宋祖兒“手撕渣男”的劇情。喜劇在抖音也有一席之地，德云社的《瓦舍江湖》和《鄉(xiāng)村愛情14》都有較高熱度。在熱度排行前五十的詞條里，《人世間》只占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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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8.1的開分昭示著它進入豆瓣維度的“好劇”行列，但不足3萬的打分人數(shù)，似乎也在強調(diào)一個事實：愛看這部劇的，和會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討論劇集、在豆瓣打分的，并不是同一撥人。

《人世間》的高收視，證明了它的質(zhì)量。劇本方面，該劇改編自獲得茅盾文學獎的梁曉聲同名小說，又請來十分擅長寫中國家庭故事和生活劇的王海鸰做編劇。導演則是曾執(zhí)導《山楂樹之戀》《人民的名義》的李路。

演員陣容表里，也幾乎都是目前處在演員口碑頂端的“中生代高質(zhì)量演員”，且具有較高的國民認知度。薩日娜、雷佳音、宋佳、殷桃等主演都手握許多電視劇權威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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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師范大學亞洲與華語電影研究中心主任周星也給出了很高的評價，在他看來，《人世間》是“中國電視劇新階段的代表”。

作為一部聚焦改革開放時代的年代史詩劇，《人世間》難免讓人想到去年年初的《山海情》和《覺醒年代》。這兩部劇之所以被反復提及，甚至成為行業(yè)內(nèi)標桿式的作品，除了其本身的質(zhì)量之外，更重要的是，它們穿透了年輕人的圈層，成為社交媒體上的現(xiàn)象級作品。

不過，今年的“開年現(xiàn)象之作”還是《開端》，時間循環(huán)的題材天然帶有對年輕人的吸引力。與之相比，《人世間》似乎顯得沒那么“火”了。

反差緣何？

在收視表現(xiàn)和輿論反響這二者的“反差”背后，一個無法忽視的客觀現(xiàn)狀是：在客廳看劇的人，和在互聯(lián)網(wǎng)聊劇的人，早已經(jīng)不是同一批了。

劇集觀看渠道的改變，將觀眾一分為二。雖然分屏時代已經(jīng)到來，但是在以家庭為單位的環(huán)境里，大屏仍然是觀劇的第一選擇，也是中老年觀眾所熟悉的觀看方式。在這種情況下，討論的場景也隨之發(fā)生改變——在客廳看的劇，也在客廳完成討論，這種討論更多地發(fā)生在較為私人的場域。

另一個客觀因素是檔期。劇集春節(jié)檔的優(yōu)勢就是“合家歡”，在這個能將全家人聚攏在同一場域的特殊節(jié)點，能夠彌合代際差異、尋求觀劇人群的最大公約數(shù)，像《人世間》這樣的年代劇的確是不錯的選擇。

不過，當電影春節(jié)檔撞上冬奧會，社交媒體的關注度難免出現(xiàn)傾斜。事實上，在整個2月播出的劇集中，除了《人世間》之外，《盛裝》《江照黎明》等同期播出且質(zhì)量尚可的劇集，網(wǎng)絡討論度同樣平平，幾乎沒有引發(fā)全網(wǎng)討論的爆款劇集出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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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觀因素之外，更值得被討論的是《人世間》本身，以及它所代表的一類正劇。

多位從業(yè)者都曾告訴毒眸，《覺醒年代》所引發(fā)的網(wǎng)絡效應，是“一個例外”。劇評人楊文山則直言：“歸根到底，我覺得大家還是過度夸大了年輕觀眾對于正劇的喜愛，不是所有的嚴肅議題都能化用成‘YYDS’這樣的流行表達方式?！度耸篱g》畢竟是茅獎作品改編劇，它的核心受眾要么年齡層偏大，要么是關注中國社會發(fā)展變革的一些人，這些人在網(wǎng)絡上的聲量相對不大。”

《人世間》有“討論門檻”。這個門檻一方面緣于劇集的時代背景離年輕人很遠，諸如改革開放、上山下鄉(xiāng)、大三線建設等重要事件，幾乎都是00后和90后的父輩們所經(jīng)歷的事情，很難被從未經(jīng)歷過的人所感知，也缺乏代入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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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了解中國的社會發(fā)展史，對階層分化、區(qū)域發(fā)展不平衡等議題感興趣，不然就是看一家人家長里短的故事，那不是這個戲的重點，自然也很難沉浸其中，”楊文山表示，“當前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jīng)轉(zhuǎn)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之間的矛盾，這部戲表現(xiàn)的就是改革開放40多年來社會主要矛盾的轉(zhuǎn)變，并把它具象化在周家與他的街坊鄰居身上。”

另一方面，則緣自劇情本身的“弱傳播度”。近幾年來在社交媒體上熱度比較高的作品，一般都有極致的人物關系沖突、具備當下性的社會話題、涉及性別的議題，甚至“嗑CP”等容易引發(fā)討論的元素。而《人世間》似乎不對此做任何嘗試。

對此，編劇王海鸰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現(xiàn)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年輕人是主力，要寫他們愛看的。但對我而言，我關心的是自己對什么有創(chuàng)作沖動。不要試圖迎合，迎合沒有出路，迎合永遠滯后?！?/p>

年代劇，不必刻意年輕

如果將劇集產(chǎn)品按照其意義簡單地劃分為“滿足即時需求”和“承載社會價值”兩種走向的話，《人世間》無疑屬于后者中的極致。

從一些單個內(nèi)容維度來比較，雖然都是講述一個家庭，但它不像《喬家的兒女》或是《都挺好》那樣，聚焦一家人的關系和各自的生活，而是將家庭放置于整個社會背景下，并借此折射出社會的變遷；如果把錨點定成“改革開放”的話，兩個比較近期的對比樣本是《啟航：當風起時》和《大江大河2》，前者更“青春”，后者則是“小人物的奮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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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間》的“史詩氣質(zhì)”很明顯。這種基調(diào)與原著本身有關。在導演李路看來，《人世間》是一部厚重的百姓生活史，這樣用文字展現(xiàn)中國近五十年社會和人性變遷的作品，在文學史上是極少的。雖然日?；募彝⑹鲈谀撤N程度上消解了宏大敘事，但整體基調(diào)還是相對沉重的。

這也正是年代劇的核心魅力所在。作為一種對時代背景依賴較強的劇集品類，年代劇最根本的架構，就是其所講述的故事和塑造的人物，都處在社會變遷之中，無論是家庭還是個人，都是反映社會結(jié)構變動的一扇窗。

而年代劇的任務就像黑格爾所講的史詩一樣，“是把這些事跡敘述完整?！痹谥苄强磥?，《人世間》是橫縱兩個坐標系上都有著充分表達的作品，像一本“百科全書”。

李路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提到，最初看中《人世間》的原著，也是因為“更想拍一部相對宏觀的、史詩氣質(zhì)的作品”。在《人世間》里，“周家三兄弟”的故事分別嵌合進整個社會背景當中，命運也隨著社會的變化而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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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之前大部分講述改革開放的年代劇，《人世間》聚焦的地區(qū)，是在改革開放的文娛內(nèi)容中經(jīng)常被忽視的“落后地區(qū)”。被網(wǎng)友戲稱為“劇中最大反派”的“水自流”和“駱士賓”所代表的，是乘上了這陣東風的“成功者”?！八麄儙е母镩_放的季風回到黑土地，與發(fā)展停滯的重工業(yè)基地相撞?！崩盥诽岬?。

縱向來看，在《人世間》所講述的長達五十年的時間跨度里，包含了“上山下鄉(xiāng)、三線建設、知青返城、恢復高考、出國潮、下海、走穴、國企改革、個體經(jīng)營、棚戶區(qū)改造”等影響極為深遠的社會動向，落點則是“歷史留在每個普通人身上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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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角度看，它究竟是否能“火遍全網(wǎng)”，倒顯得沒那么重要了。畢竟大家討論劇集的載體一直在變化，社交媒體的使用者也在不斷換血，就連“年輕人”的定義也在跟隨時代發(fā)生變化。

雖然不必將網(wǎng)絡討論度上升到衡量一部劇的重要維度，但像《人世間》這樣的年代劇，究竟是否應該擁抱年輕觀眾，或者說應該怎樣去貼近他們，這仍然是個值得研究的命題。

周星將年代劇和年輕人的靠近分為“異常感”和“通常感”。所謂“異常感”，指的是與當代年輕人完全不同的生活背景，所帶來的新鮮感，甚至“獵奇效應”；而“通常感”，則是挖掘不同的時代環(huán)境下，能夠與年輕人共通的情感。

在劇作層面之外，比較容易的嘗試是新生代明星的啟用。這個趨勢在今年即將播出的年代劇里也有所體現(xiàn)。

講述祖孫三代女性的居委會工作的《胡同》，時代背景從解放初期到改革開放，一直到21世紀，就啟用了趙露思、關曉彤、侯明昊等新生代演員。前日剛剛官宣的《夢中的那片海》，也因為肖戰(zhàn)和李沁的再度合作引發(fā)網(wǎng)友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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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星認為，演員的更新?lián)Q代是必然趨勢，這種趨勢也被反映在年代劇當中，新生代演員也需要借助好的作品成長。不過正如毒眸之前在此前的文章中所言，他們的出現(xiàn)究竟能帶來多少加成，會不會模糊劇集本身的討論焦點，目前仍然是未知數(shù)。

一個絕對不會出錯的方式，就是信任年輕觀眾的審美。正如李路所言：“不要低估任何一代年輕人，80后別低估90后，90后別低估00后。先說好不好看，別說你多高級，好看就看，不好看再‘高級’的人家都不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