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化產業(yè)評論 圓圓點了點頭
編輯 | 時光
電視劇《鏡雙城》預告釋出時就被網友稱為“一整個be文學“,兩個本不該有交集的人在冥冥之中注定相遇,卻逃不過“記得要忘記”的命運,這一戲碼虐得觀眾嗷嗷直叫。
這情深緣淺的虐戀劇情就連歪果仁都大喊“廢肝”。
近年來,這樣的be文學并不少見,回顧2021年,就連綜藝節(jié)目都大搞be,使屏幕前的觀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往觀眾心窩子上戳刀似乎成了影視圈吸粉的新方式,這股“歪風邪氣”到底是怎么刮起來的?
甜寵過氣,BE美學成流行?
所謂BE,就是Bad Ending(壞結局)的首字母縮寫,經常用在一些cp組合里,只要最終結局兩個人并不圓滿,就可以說某某cp最后be了,與之相反的是HE,也就是Happy Ending(好結局)。
電視劇《開端》未完結時,網友在猜測“反炸cp”是be還是he。
雖然粉絲們真情實感地期望——“我可以不談戀愛,但我磕的cp必須結婚”,但影視劇出圈的片段往往是那些be名場面。
《周生如故》中時宜跳樓的名場面掀起一個熱度的小高潮,周生辰和太子妃時宜的“雙死”虐戀讓觀眾“肝腸寸斷”,“辰此一生,不負天下,唯負十一”的與妻訣別書成為B站up主剪輯的經典素材。
與此類似的是2020年播出的《清平樂》,電視劇本身表現平平,內容更是讓原著粉開麥怒噴,但公主徽柔與宦臣懷吉間的意難平卻讓許多觀眾印象深刻,一舉捧紅了徽柔一角的扮演者任敏。
更不用說,《東宮》這個近年來的“be美學天花板”,男主角李承鄞甚至成為了一個梗,無論是什么頻道,只要出現女主將陌生男人撿回家的劇情,就一定有人刷“小心他是李承鄞”,就連甜寵劇少不了“@李狗,進來學習”的玩梗環(huán)節(jié)。
回顧近年的影視劇,CP be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潮流,圓滿的結局固然可慶,但不完美的be才讓人念念不忘。
《甄嬛傳》里大女主升級打怪的過程很是過癮,然而,全員be的情節(jié)卻是最為大家津津樂道的,它完美詮釋了“愛而不得是人生常態(tài)”的be美學價值觀,“宛宛類卿”和“臣妾做不到啊”一時成了觀眾反復學習的名場面。
作為《甄嬛傳》的續(xù)集《如懿傳》表現同樣亮眼,周公子用飽含故事的嗓音說出那一句,“清白兩個字,臣妾都說倦了。”還沒到斷發(fā)的場面,觀眾就已經被虐得掉淚了。
而大火的《香蜜沉沉燼如霜》《琉璃》等古偶劇同樣虐生虐死,主角不是從神界虐到人界,就是虐了十生十世,佛曰人生八苦,導演大手一揮全安排一遍,生老病死愛恨別離,怎么虐怎么來。
更有甚者,在綜藝里都安排滿了be環(huán)節(jié)。去年火爆的戀綜《再見愛人》將幾對已離婚的夫婦聚在一起拍真人秀,玻璃渣里的糖讓觀眾又痛又愛吃,痛哭流涕的樣子像極了火中取栗的猴子。
在影視圈的努力下,加上網絡媒體的推動,邊痛邊上頭的癥狀出現了人傳人的現象,越來越多的be美學愛好者活躍在社交平臺上,制造和分享be美學的魅力,可以看到的是,BE美學正破圈而出,成為大眾審美。
BE美學的快樂,古人早知道
悲劇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希臘古老的精神淵源及宗教意味的崇拜,它指稱的是用來悲嘆酒神狄俄尼索斯的苦難并贊美他再生的祝歌,現在成為精神藝術的形式之一。
be美學與悲劇的審美內核是一致的,人物內部的矛盾性與環(huán)境產生沖突,陷入兩難之間,而后不可避免地走向毀滅是悲劇美的來源。
首先是主人公強烈的自我意識與現狀之間的沖突。陷入悲劇的主人公展現出對現實的強烈不滿,不斷地對抗命運的束縛,即使知道結果不會發(fā)生改變,也積極爭取,表現出“雖九死其猶未誨”的堅韌。
中國古典戲曲《桃花扇》中流亡的改革派黨人侯方域與秦淮歌妓李香君為拒絕南明邪惡勢力的壓迫雙雙入道,兩人在無力問天的情況下堅守正義,與惡勢力抗爭,這種懷疑、對抗宿命的勇氣正是這一悲劇的迷人之處。
其次是無從選擇的兩難境地,家國與個人間、大義與小愛間的必然選擇將受眾的心高高地吊起。比如《長生殿》唐玄宗為了安撫造反者不得不賜死楊玉環(huán),爾后日夜思念她,聞鈴腸斷,見月傷心,帝王的深情令人唏噓。
最后,毀滅的命運將這種悲劇美推向了高潮,將主人公的意志力提升到嶄新的高度,全面升華主題,以否定的形式顯現出了人性的光輝。在《紅樓夢》中,我們就能看到這種“毀滅之美”,太虛幻境里一支“飛鳥各投林”預示了凄婉的結局,“埋香冢飛燕泣殘紅”與“林黛玉焚稿斷癡情”這兩場將主人公的悲劇激情推向高潮,表現出了人心的真摯和人生的苦痛,蕩氣回腸。
從這個角度來看,近年大火的許多be影視劇其實稱不上是be美學的范疇,他們?yōu)榕岸暗膭∏橹荒芩闶枪I(yè)虐劇。
比如說,近日熱播的《鏡雙城》,影視版的改編充滿了邏輯硬傷,經不起推敲的劇情讓這場悲劇看起來非常劣質。
什么臺詞?寫得很好,下次別寫了!
真正的be美學應該是,沖突雙方的行為都出于正當理由,但他們感情遭受破壞乃至毀滅又有其必然性,就像俄狄浦斯注定會弒父娶母一樣,他們的感情一開始就注定是不幸的。
be美學,為何如此迷人?
悲劇帶來的是一種痛感,越是合理的悲劇,越是讓人看見人類的不自由和命運的強大,那么為什么我們會在be中獲得觀影的快感呢?
疏導情緒
悲劇最為直觀的作用就是生理層次上的疏導發(fā)泄。不少人迷戀不是悲劇的內核,而是它催淚的效果——排毒養(yǎng)顏、疏導負面情緒,這說起來有些好笑,但確實不失為悲劇的一大作用,在流淚的過程中,個人的emo也被釋放出來了。
除此之外,主人公的困獸之斗還能給我們帶來一種優(yōu)越感和心理安慰。與主人公的悲慘命運做對比,觀眾就能體會到平凡人的可貴,在唏噓哀嘆的同情中重新對自己的人生充滿希望。
欣賞愛情的情深不壽
童話故事從不講婚后,“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就沒有然后了,保持深情最容易的方式是摁下暫停鍵,男女主在走向毀滅的過程中也實現了愛情的不朽,于是,觀眾在這種愛情的一往無前中看到的是人自己的某種價值力量和飽滿的感情,在壓抑的痛感中升騰起對愛情的贊嘆。
《周生如故》經典片段
同時,悲劇發(fā)生的場景往往與我們現實的生活有一定的時空距離,比如說戰(zhàn)亂年代、古代、玄幻大陸等,這種距離過濾了生活,再加上導演們刻意為之的藝術表現形式帶來的朦朧感,使它只剩下美和壯麗,極大地滿足了觀眾的趣味。
理解人生和宇宙真理
欣賞悲劇時會有的一種期待就是,看到英雄的崇高和人的道德力量。每個人都有生物本能之上的超我,普通人在現實和欲求之間掙扎,而悲劇人物將自我價值付諸實踐,成為一個“行動中的人”,通過觀察他們的成功或失敗,觀眾獲得的是對普遍真理性的認識和理解。
好的悲劇應該是行動的摹仿,悲劇作家往往要對人生苦痛有深切的體驗,才能創(chuàng)造出不朽的悲劇絕唱,而人們可以在正反兩派人物的行動中領悟到人生道路的矛盾和斗爭的曲折性,在反復地回味和思考獲得極大的精神愉悅。
例如,《竇娥冤》中富有抗爭精神的竇娥,《漢宮秋》里出塞邊疆的王昭君,《杜十娘怒沉百寶箱》里敢愛敢恨的杜十娘,這些悲劇性的人物,她們敢于挑戰(zhàn)不合理的封建道德,爭取自己的自由,這種精神浸染著每個觀眾的心理情緒。
總結
在小甜劇當道的現在,不少be美學愛好者出現,他們欣賞并制造“毀滅之美”,這是一個值得鼓勵的現象,因為它不僅是我們完善自我人格的一個途徑,而且能夠激發(fā)人的生活熱情,只有同情悲劇人物,直面苦難,人們才會產生改造現實世界的銳氣。然而,需要澄清的是,為虐而虐的工業(yè)虐劇從來不屬于be美學的范疇,僅僅滿足視覺快感、產生催淚效果的虐劇與小甜劇并沒有什么不同,它們都是大眾文化的消遣品。
編審 | 盧敏(三川匯文旅體研究院助理研究員)
參考資料
1、熊元義、劉文紀《近現代以來中國人對中國悲劇的認識》
2、王振棟《悲劇的起源、衰落以及悲劇理論》
3、印客美學《“be美學”,是真美學還是撒狗血?》
4、佴榮本《論悲劇審美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