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開菠蘿財經(jīng)
年關臨近，催婚、相親、找對象，成了適齡未婚青年們返鄉(xiāng)前的頭等大事。
前不久，一份名為“大廠er相親交友”的在線文檔在互聯(lián)網(wǎng)社交圈瘋傳，相親被看作是比年終獎更讓“打工人”著急的大事。有報告顯示，2021年，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婚戀交友市場規(guī)模達72.0億元，2022年將達到80.5億元。
但相親傳統(tǒng)勢力——相親網(wǎng)站和傳統(tǒng)交友APP，正在被年輕人拋棄。2021年底，知名婚戀平臺世紀佳緣被曝侵犯用戶隱私，同時，百合佳緣、珍愛網(wǎng)等多家婚介機構(gòu)因侵犯個人隱私、欺騙套路等遭約談，再次打擊了年輕人的線上交友熱情。
一邊是愈發(fā)迫切的相親需求，一邊是被冷落的交友平臺，現(xiàn)在，誰還能“幫”年輕人找對象？
開菠蘿財經(jīng)發(fā)現(xiàn)，針對年輕人的“脫單”生意，正在從線上向線下轉(zhuǎn)移，且花樣繁多，比如把“脫單盲盒”賣給年輕人的“脫單便利店”、讓年輕人演言情小說的“脫單劇本殺”、給年輕人打造線下“非誠勿擾”的脫單咖啡館……
這些新型“脫單局”，究竟是怎么玩的？真的能像宣傳中那般快速脫單嗎？開菠蘿財經(jīng)作者皮皮和橙子也前往各個現(xiàn)場，進行了一番走訪和體驗。
她們發(fā)現(xiàn)，被花式包裝的線下“脫單局”，憑借創(chuàng)意十足的互動社交，的確很吊人胃口。不過，其中也普遍存在成本高、效率低、信息真假難辨等問題，與其說是更符合年輕人口味的“新型相親”，不如說更像商家們精準發(fā)射的“糖衣炮彈”。
“脫單便利店”：門票29塊9，互動為零、管理混亂
“單身狗的福音”“3元領走一個對象”“來了就能脫單”……在社交平臺上，“脫單便利店”頗有風靡全國的架勢。
“脫單便利店”的玩法相當簡單：填寫自己的年齡、所在地、理想類型、愛好、聯(lián)系方式，把這些信息塞進一個漂流瓶，放進店里的陳列柜，等待有緣人開啟并“接頭”；同時也可以打開其他人的瓶子拿到信息，申請成為對方的好友。
“脫單便利店”的內(nèi)核，其實就是收集這些由消費者自愿填寫的信息，并使其流動起來，從中獲利。這些裝著單身男女個人信息的瓶子，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有很多名稱：“脫單膠囊”“脫單盲盒”“脫單漂流瓶”……
為了一探究竟，皮皮和橙子來到了位于王府井的北京首家“脫單便利店”。皮皮和橙子向前臺小哥支付了每人29.9元的入場費，換得兩個脫單漂流瓶，被告知可以填寫自己的信息放到店內(nèi)，并可以無限次查看店內(nèi)陳列的漂流瓶信息。“信息很多，自己判斷，不要被騙?！边~入“脫單大門”前，小哥囑咐道。
“脫單便利店”門票和漂流瓶 開菠蘿財經(jīng)攝
和想象中的火爆不同，晚上7點，店內(nèi)空無一人。一進門，就是一整面脫單漂流瓶墻以及許愿墻，旁邊擺放著填寫漂流瓶的隔間和需要另外付費的“脫單盲盒”扭蛋機，往里走是幾面用來打卡拍照的墻，裝飾著拍立得、海報和具有年代感的磁帶等。
店內(nèi)并沒有管理和引導人員，“脫單漂流瓶墻”也顯得雜亂不堪。漂流瓶需要根據(jù)星座放到對應的一層，但據(jù)皮皮查看，很多投放者并沒有按照規(guī)則擺放。放眼望去，男生（藍色）的漂流瓶比例，明顯少于女生（粉色）。
店內(nèi)陳列漂流瓶的“脫單柜” 開菠蘿財經(jīng)攝
混亂的管理、單一的玩法、基本為零的互動，減少了用戶的停留時間。皮皮和橙子在店期間，一共進來兩撥客人，都是女生。其中有兩位直接前往打卡墻拍照，沒有填寫漂流瓶；有兩位簡單拆過兩個瓶子后，選擇了離開。
在開瓶的過程中，皮皮也發(fā)現(xiàn)了好幾處bug：有的瓶子里空空如也，信息紙條已經(jīng)被人拿走；有的紙條只寫了一句不知所云的話，并沒有留下聯(lián)系方式；還有的聯(lián)系方式?jīng)]有寫全，根本無法聯(lián)系到本人。
最后，皮皮和橙子隨機選取了幾個留下有效聯(lián)系方式的異性，添加對方微信，卻發(fā)現(xiàn)每個人的遭遇都多少有點尷尬。
“你是第二個加我的?！?0后小游告訴橙子，前幾天在王府井逛街路過“脫單便利店”，被店名吸引，便進去瞧了瞧，“我也不知道靠不靠譜，反正單身，先試試看?！辈贿^，小游有點沮喪地表示，自己已經(jīng)被第一個添加好友的人刪除了，“對方問我是不是北京的，我說不是，就被刪了?！?/p>
皮皮發(fā)現(xiàn)，有的人經(jīng)同事種草，專門去店里投放了自己的瓶子，但近兩個月過去才第一次被人加了微信。有的人則是被朋友“惡作劇”留下了聯(lián)系方式，本人根本沒有去過“脫單便利店”，此前已經(jīng)有三四個人加過他的微信，不得已他選擇了設置朋友圈為“三天可見”。
不過，“脫單便利店”帶來的也不都是壞消息，有的人就遇到了“緣分”。
男生的藍色漂流瓶和女生的粉色漂流瓶 開菠蘿財經(jīng)攝
29歲的劉寧在某個公眾號被“種草”后，專門去“脫單便利店”留下了自己的微信號。他感覺自己“有點老了”，需要趕緊把找女朋友提上議程?！斑@種方式很新穎，相比線上交友，至少瓶子內(nèi)的信息大部分是真人留下的。而且基本都是同城，彼此了解后如果有興趣，方便約見面?！?/p>
劉寧告訴橙子，一開始，他添加了一位女生的微信，但聊了幾句就沒有后續(xù)了。之后的半個月里，有三位女生主動添加了自己，其中一位聊得非常投機，還相約在線下見了一面。“很巧的是，她剛考完研，而我也有考研的計劃，就借此聊了起來?！眲幱X得，這次自己可能真的遇到了“命中注定”。
這幾位用戶都表示，不少漂流瓶里留下的有效信息過少，僅憑這些很難挑選出真正感興趣的另一半。即使挑選出一位，能否通過好友申請、通過了能否順利破冰、是否會遭遇騷擾和騙局，這些線上陌生人交友會遇到的問題，“脫單便利店”一樣無法解決。
單次幾元到幾十元不等的脫單盲盒，距離“交友”和“脫單”都實在遙遠，后續(xù)脫單成功與否也很難追蹤和驗證，因此更像是一錘子買賣，很難產(chǎn)生復購。
“脫單劇本殺”：在劇本里組CP，還要演繹虐戀情深
作為當下最流行的娛樂社交活動之一，劇本殺，自然也被一些商家包裝成了年輕人的“脫單神器”。
小紅書上，“脫單必玩劇本殺推薦”“原地脫單的劇本殺”“適合相親局的劇本殺排行榜”的筆記眾多，最高點贊量上萬。還有不少玩家現(xiàn)身說法，講述自己是怎么在劇本殺里找到對象的。
按照這些博主的說法，一是相處時間長，二是玩家有互動，三是劇情能快速拉近關系。
劇本殺的“脫單”功效真的有這么神乎其神？橙子決定親自測評一把。
通過大眾點評搜索，橙子鎖定了一家?guī)в小懊搯文z囊”標簽的劇本殺店，在店家的幫助下成功和幾位玩家一起“拼車”（找?guī)孜荒吧藴慅R開局人數(shù)），準備玩一個時長4小時的推理本。
到店之后，橙子深度體驗了一把什么叫“沒有感情的游戲機器”。因為這個推理本重推理輕情感，四位玩家推理劇情、忙于掩藏自己身份，根本沒空炒CP副線。
DM（劇本殺主持人）似乎也無意引導角色演繹故事，更別提烘托戀愛氛圍了?？瓷先?，店家只是在普通劇本殺的基礎上，增加了一項“脫單膠囊”的業(yè)務。
劇本殺店內(nèi)的脫單膠囊墻，瓶子很少 開菠蘿財經(jīng)攝
游戲結(jié)束后，一起“拼車”的男生小唐告訴橙子，如果想測試“靠劇本殺能不能脫單”，還得體驗情感本。小唐曾經(jīng)在這家店玩過一個“頂配”情感本，“只花了不到半小時推理，剩下都是演繹各種虐戀情深和成長故事?！?/p>
據(jù)他描述，情感本不僅會大量增加愛情、友情、親情等故事線，每一幕還要求玩家演繹專門的“小劇場”，如跳舞、表白、求婚等，并利用這些場景完成一對一私聊?！巴ㄋ桌斫?，就是讓你扮演言情小說女主角，感受什么叫‘他愛她，她愛他，他愛她’?！?/p>
這才是博主們口中的“脫單本”啊！橙子決定再給劇本殺一次機會。
第二天，橙子隨小唐來到另一家劇本殺店，成功拼到了一個三男三女的六人情感推理本，順利打開了“脫單劇本殺”的大門。
橙子拿到的角色，也不例外地經(jīng)歷了一番復仇、利用、反轉(zhuǎn)、抉擇的虐戀劇情。而與橙子組CP的小哥相當沉浸，第一幕就發(fā)來了“你是真心愛我還是利用我”的靈魂拷問，并在后續(xù)不求回報地保護和幫助橙子，感人至深。
游戲即將結(jié)束時，橙子遇到了此生最糾結(jié)的選擇：在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里，選擇一個人救活，這將決定劇情走向。
根據(jù)劇情需要，DM還向橙子和CP小哥發(fā)放了兩張“求婚卡”，要求互相表白，深情回應“我愿意”。最后，橙子從DM手里接過一封被放棄的愛人寫給自己的信，并被要求現(xiàn)場朗讀，深刻體驗了一把“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
現(xiàn)場DM阿曦告訴橙子，情感本CP環(huán)節(jié)的設置，的確會為玩家們在拉近關系、感情升溫上提供氣氛加成，也確實有玩家通過劇本殺結(jié)識并脫單。
鑒于劇本殺“撮合”了不少單身男青年和女青年，為了進一步滿足年輕人的脫單需求，市場上注重感情線和CP線的劇本越來越多，DM也越來越懂怎么制造氣氛，幫助玩家輸出人設?！艾F(xiàn)在還衍生出了男女玩家喝交杯酒的酒本、上來就拜堂成親的結(jié)婚本，真的有一種新型相親的感覺?！?資深情感本玩家可可告訴橙子。
沉浸式體驗感最強烈的情感本 受訪者供圖
“劇本殺，首先滿足了年輕人打破兩點一線、出門社交的需求。玩得熟了，先發(fā)展成現(xiàn)實朋友，再發(fā)展成情侶，也不是沒可能。但兩人產(chǎn)生愛情火花的概率，和其他社交活動差不多?！?阿曦向橙子強調(diào)，“千萬不要妖魔化劇本殺”。
可可玩了兩年的情感本，加微信的異性只有一兩位。她告訴橙子，“這是因為能在一車里碰到輸出穩(wěn)定、又和你演繹CP角色、本人還讓你有興趣進一步交流的人，少之又少?！?/p>
據(jù)可可介紹，情感本還經(jīng)常出現(xiàn)“女多男少”的情況，“很多女生把劇本殺當作一種消遣，相比燒腦的硬核推理本，她們更喜歡體驗別人的愛情、發(fā)泄自己的情緒?！倍√苿t表示，對于男生來講，情感本只是“推理玩多了想換換腦子”的選擇，也沒想過通過這種方式找女朋友，“適配的可能性太小。”
在親身體驗和玩家交流的過程中，橙子發(fā)現(xiàn)，所謂的“脫單劇本殺”，有可能成為兩個年輕人之間的紅線，但更多時候，只是商家們用來吸引消費者的一顆的“糖衣炮彈”罷了。畢竟，低則一百多元、高達四五百元的“入場費”，可算不上高性價比。
“脫單咖啡館”：線下版“非誠勿擾”，會員費900元、帶頭套相親
除了賣盲盒的“脫單便利店”和組CP的“脫單劇本殺”，皮皮發(fā)現(xiàn)，不少博主開始種草“沉浸式脫單主題咖啡館”，引得網(wǎng)友紛紛在評論區(qū)問“博主脫單了嗎”？
于是，皮皮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前去探店。原本以為店家只是打著“脫單”的名義賣咖啡，沒想到圍觀了一場線下“非誠勿擾”。
“是來脫單的嗎？”剛推開咖啡館的門，就有店員上前詢問。落座之后，臺上1女3男四位帶著頭套的嘉賓正在輪流做自我介紹，緊接著開始一對一了解互動。
其間，有不少客人進店，在主持人的互動下，大家很快一起參與到游戲中，自愿充當氣氛組和親友團?！敖橐鈱Ψ竭€和前任聯(lián)系嗎”“有存款嗎”“借過網(wǎng)貸嗎”“和前任們同居過嗎”，氣氛組們拋出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臺上的男嘉賓開始緊張起來。
隨后，觀眾們也被邀請上臺，陪嘉賓們玩破冰游戲。一位同樣前來“脫單”的女生和皮皮悄聲預測，女嘉賓玩游戲時總是和1號男嘉賓互動，最后應該會選他。
果不其然，在聽完觀眾給出的建議后，女嘉賓和1號男嘉賓最終成功牽手，兩人摘下頭套，并互換了聯(lián)系方式。被淘汰的嘉賓，則失去了交換號碼的機會。
在現(xiàn)場氛圍的感染下，店內(nèi)工作人員趁熱打鐵地向大家介紹，在場有脫單意愿的觀眾可以考慮花99元填寫“脫單瓶”，并挑選心動異性的瓶子獲得聯(lián)系方式，同時贈送一杯飲料；也可以直接花9.9元“開瓶”。
皮皮觀察到，店內(nèi)存放著近百個脫單膠囊，按照北京行政區(qū)、顧客星座和年齡段進行擺放，其中以95后居多。不過，開瓶后只能拍照保存信息，不能將膠囊?guī)ё?，“如果想將膠囊下架，則需要帶著牽手成功的另一半回到店里，證明已脫單，這是一種儀式感?！钡陠T稱。
在與店主的交談中，皮皮得知，還可以花九百多元成為會員，店內(nèi)會為會員舉辦像今天這樣的線下相親活動，配對嘉賓則會根據(jù)會員的需求在脫單瓶中進行篩選，邀請來參加活動?！暗谝淮稳绻麤]有中意的，一年內(nèi)，還會為會員舉辦第二次活動，但我們建議第一次先作為觀眾體驗，覺得有效果再理性入會?！钡曛鞣Q。
在現(xiàn)場參加活動的男嘉賓小羅，就是偶然進店喝咖啡，圍觀了活動后填寫脫單瓶，并被邀請參加的?！拔耶敃r在下面圍觀，覺得挺好玩，等到自己上臺，還是很緊張，這畢竟是我人生第一次‘公開相親’?！?/p>
不過，相比等著別人通過脫單瓶加自己，他更愿意參加線下活動?！澳壳爸挥腥齻€人加我，我不是主動的人，往往加微信之后就都不說話了，相當于花99元買幾個無效號碼，還是現(xiàn)場見面更真實一點?！?/p>
另一位男嘉賓小松，目前已經(jīng)被邀請參加了三次活動，但至今仍未脫單。“這很正常，每次相處的人不同、現(xiàn)場的觀眾不同、狀態(tài)不同，每一次都有新鮮感，起碼讓我平淡枯燥的生活變得有趣起來了。”
“參加活動還可以了解不同的人對待感情的態(tài)度，了解女生的想法、要求、評判標準等。雖然被指出了很多不足，但也有心動的時刻，還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魅力和閃光點?！彼a充道。
對于店里的防止信息泄露、注意經(jīng)濟來往等相關安全提示，不少用戶都告訴皮皮，其實自己填寫的信息更多是愛好、擇偶標準等，是否通過他人的好友申請，選擇權也在自己。花幾十塊錢買個脫單瓶，算是一種低門檻的嘗鮮，但對于收費更高的會員項目，大部分人表示持觀望態(tài)度。
據(jù)店主介紹，自11月開業(yè)以來，店里已經(jīng)成功脫單了十幾對新人。“我們選擇和線下實體店做聯(lián)合經(jīng)營，更像是抱團取暖，通過在咖啡館、電音館、酒吧、串吧等門店擺放脫單訂制柜，并舉辦相關活動?！?/p>
不過，嘉賓們都深知，不管是脫單瓶還是相親活動，都只是提供一個“遇見”的契機，能不能脫單還得看緣分，即便不能脫單，交個朋友，認識不同年齡、不同行業(yè)的人也是好的，而就算兩人當場選擇了對方，合不合適也要看后續(xù)交往。
當天活動結(jié)束時，店員打趣道，很多時候，臺上的幾個人沒相中，臺下的觀眾倒是聊到了一塊去，緣分就是這么奇妙。
文中受訪者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