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深燃 鄒帥
編輯|唐亞華
這個冬天是劉雅嚴格意義上的第一個雪季，她已經(jīng)置辦了一套滑雪服，買好了護具，“最重要的雪板、雪鞋、固定器、頭盔還沒買，正在挑選?！眲⒀艦樽约毫袅艘蝗f塊錢的預算，“雪板和雪鞋比較貴，基本都要四五千塊錢?！?/p>
一萬塊錢，僅僅是置辦了一身初級行頭。外界一直調(diào)侃滑雪運動是中產(chǎn)的游戲，因為玩滑雪的你首先要有一套過得去的裝備，再是買三四百塊錢一天的門票、花錢請教練，還有路費、吃飯、住宿等等一系列開銷，它確實不算是一個經(jīng)濟實惠的游樂項目。
不過，便宜也有便宜的玩法，租裝備、去就近的雪場體驗冰雪樂趣，也不失為一些年輕人的選擇。
一邊是花錢養(yǎng)愛好的愛好者，另一邊還有聞風而動的滑雪生意，雪場越開越多，一些新興的國產(chǎn)滑雪運動品牌也卯足了勁搶占這片市場。
在第24屆冬奧會即將開幕之際，消費熱、游玩熱、投資熱、賺錢熱，“三億人上冰雪”的時代，真的來了。
裝備、門票、租房，一個雪季要花多少錢？
95后丁爽去年雪季入坑，她給深燃盤點了她在滑雪上的支出。
裝備部分是花錢主力。從頭到腳，她置辦了3頂頭盔、3副眼鏡、2雙雪鞋、4套速干衣、2套護具、2塊雪板，雪服也買了好幾套，連背帶褲、馬甲都買齊了。丁爽笑言，“我還記賬了，這一部分的投入花了我三四萬塊錢?！?/p>
從市面普遍價格來看，滑雪運動需要的頭盔、護腕、護膝、手套、護臉等小零件相對便宜，從幾百塊到上千元不等。但從護目鏡開始，包括雪服、雪板、固定器、雪鞋這些核心裝備，基本就看不到三位數(shù)的價格了，兩三千的雪服雪鞋、四五千的雪板都是正常價。
玩的環(huán)節(jié)也不便宜。丁爽花3000多塊錢辦了張滑雪季卡，為了更好地打磨技術，她干脆在崇禮租了個房。“我租了整個雪季，從11月1日到4月1日，每周能有五六天都在雪上。”
丁爽介紹，崇禮很多小區(qū)都有專供雪季整租的房子，流程和正常租房沒區(qū)別，都是找中介?！拔乙粋€人住，租的是普通的單人開間，整個雪季的價格是13000元，折合每個月2000多元。開間比較小，基本都是我這個價格，屬于便宜的。”
不過，現(xiàn)在的情況比較特殊，“崇禮的滑雪場從1月4號開始暫停營業(yè)，季卡還能有延期政策，但這個房子租得還是有點虧?！?/p>
房租虧掉，丁爽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事實，她打算去河北另一個新開的雪場玩，“那邊離北京更近，開車兩個多小時就到了，我準備在那邊再租個房子?！倍∷瑳Q定這個雪季和雪場死磕到底。算下來，丁爽這個雪季已經(jīng)為滑雪花了快7萬塊錢。
另一項丁爽沒有覆蓋到的高消費是請教練。20-21雪季，劉雅請過教練，“我請的算是便宜的，一個小時一百多塊錢，一天是1000多元?！?/p>
來自北京的薇薇也請過教練，“當時是3個小時1800塊錢，折算下來一個小時就要600塊錢。而且這個價格在圈內(nèi)也是合理的。”
以上是玩滑雪的基礎開銷，但也只是最表面的，此外還有一些隱秘的開銷。
私家車，是一筆經(jīng)常被忽略的沉沒成本，也可以算是玩滑雪的門檻。由于雪場大多在城郊，或者要跨城，攜帶重重的雪具，開車前往是最方便的。
劉雅就經(jīng)常從撫順開車去沈陽的雪場。她說，當天往返開銷不大，但如果要住宿就會貴一些。以崇禮區(qū)為例，幾個滑雪場附近的酒店都超千元了。
另外，滑雪圈還很講究裝備。如果是限量版裝備的愛好者，花費就更高了。國際知名滑雪品牌Burton的滑雪服AK457就是滑雪愛好者口中被炒得很厲害的雪圈“理財產(chǎn)品”。
丁爽還真研究過這款雪服，“發(fā)售價應該是5000多塊錢，現(xiàn)在閑魚上的二手AK457都要七八千了。主要還是產(chǎn)量少、溢價高，越貴越搶手?！?/p>
一款熱門的二手滑雪服，可以在原價的基礎上加2000塊錢賣出，滑雪裝備甚至比奢侈品還要保值。丁爽說，如果是只穿過幾次，保存得還很好的普通滑雪服，入手價賣出都是有可能的。薇薇也經(jīng)常出掉自己的滑雪裝備，她說，就連滑雪板都不會壓很多價賣出，至少能賣到入手價的5折或以上。
玩滑雪，也分級
在滑雪這件事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玩法，省錢和燒錢的都有。
裝備鏈：從租到買、買一套到買N套、買衣服到買相機、滑雪品牌到奢侈品牌
租，是更普遍，也最省錢的玩法。一是租裝備，雪場套票里都會包含，即使是去雪場里的雪具店另租更好看的，一套也只要100多塊錢。有家長表示，小孩身高一年一變，買裝備尤其不劃算，選擇年租是很省錢的玩法。二是租運動相機，來自天津的袁淵就在淘寶上租過insta360 onex2，30塊錢一天，一個雪季滑10多天，總共也就300多塊錢，是這臺相機價格的十分之一。
買，也可以買便宜的。幾位愛好者都告訴深燃，保命的裝備買貴一點、好一點，衣服可以買相對便宜的。劉雅和丁爽都嘗試過國產(chǎn)滑雪潮牌，相比國外的專業(yè)滑雪品牌，價格要便宜一半，劉雅曾花了不到2000塊錢買下一整套雪服。
增加玩法，就對應著更高的花費。袁淵解釋，雪友買好幾塊滑雪板也是為了針對不同的玩法，“玩野雪，和滑一般的雪道用到的板會有區(qū)別?！?/p>
就連一個小小的把雪鞋和雪板固定在一起的固定器都有門道。劉雅在糾結是買Step on還是綁帶款，因為這也涉及后續(xù)的消費走向。她介紹：“最傳統(tǒng)的是綁帶款，像個靴子一樣，腳背上有鞋帶給你固定住。Step on是這幾年新出的，腳背上什么固定裝備都沒有，穿鞋踩上去就行了?！边@兩種固定器分別要適配不同的雪鞋，初期選擇了哪款，“后續(xù)想換的話就要重新買，另花錢了?！?/p>
買完了裝備，比較專業(yè)的愛好者還要買相機記錄滑雪過程。愛好者們常用的設備是大疆、Gopro、insta360這種運動相機，價格在1000元到3000元之間。
裝備里最貴的是像AK457一樣溢價的滑雪服，還有奢侈品品牌推出的滑雪裝備，LV的一塊滑雪板就4萬塊錢，是普通專業(yè)滑雪品牌的10倍。
場地鏈：家門口小場子打個底，再是東北、北京和崇禮，追網(wǎng)紅就去可可托海，最貴是國外
場地上的區(qū)別，在于氣候、規(guī)模和服務。同時擁有這三點優(yōu)勢的滑雪場自然是愛好者們的終極戰(zhàn)場，也就是滑雪運動的發(fā)源地北歐國家。其次是同樣具有氣候優(yōu)勢的中國北方，包括東三省、以崇禮為代表的華北地區(qū)和網(wǎng)紅滑雪場新疆可可托海。如果不考慮游玩體驗，最基礎的城郊滑雪場也可以滿足需求。
劉雅目前只在沈陽和撫順的雪場玩過，門票只要一兩百塊錢，“但是場地很受限，雪道太短，短到我都不需要買護目鏡?！睎|三省比較出名的雪場是吉林的北大湖和松花湖，門票在兩三百元左右，“這兩個都是4A級景區(qū)，場地比較大，雪道分得也清楚，再加上是在東北，天氣冷，體驗感也更好?！背Ｈケ贝蠛霓鞭备嬖V深燃。
崇禮幾大滑雪場的門票更貴，要五六百元，冬奧在即，這個冬天更多滑雪愛好者慕名前來。新疆阿勒泰地區(qū)的可可托?；﹫鲆灿泻芏嗖┲髑叭ゴ蚩ǎ袄寺薄伴_闊”“自由”成了形容可可托海的關鍵詞。幾位愛好者也向深燃肯定了新疆滑雪的地位，“因為阿勒泰很多地方可以滑野雪，一般都是技術過關的滑手想嘗試的?！鞭鞭苯忉尅?/p>
歐美去挪威、瑞士、美國、加拿大，亞洲去日本，這似乎是滑雪愛好者的共識。去趟國外，起碼要幾萬塊錢。疫情前薇薇去過日本白馬滑雪場，她總結，服務、規(guī)模上和崇禮幾大滑雪場差不多，“最好的就是天氣，我去白馬的那幾天，每天都在下雪。”
玩法鏈：不玩光拍是博主，請個教練學技術，雙板簡單單板酷，考證才是最后一步
去年開始，小紅書上涌現(xiàn)出一大批穿著比基尼在雪場拍照的博主，不少滑雪愛好者表示很難接受這種博眼球的行為。
薇薇經(jīng)常在雪場見到不滑雪、只是穿個比基尼拍拍照的女性游客，還有脫掉上衣秀出一身肌肉的男性游客?！拔铱吹搅藭X得很有趣，但是嚴肅點說，這樣可能會對還沒玩過滑雪的人造成誤導，以為隨便穿個衣服也不戴護具就能滑?；┊吘故且粋€極限運動，還是應該讓大家建立起安全意識。”
別說是穿比基尼了，有五年雪齡的袁淵告訴深燃，以前滑雪圈是個純講技術，不太包容的環(huán)境。“最開始大家都很樸素，背個大包，中午不吃飯，早上八九點就去滑，一直滑到下午四五點，餓了就吃包里的士力架，喝王老吉。”袁淵習慣滑雪的時候化妝，有雪友就會對這件事指指點點，擺拍更會被大家側(cè)目。
外界常打趣說，請教練的看不上不請教練的，玩單板的看不上玩雙板的。幾位愛好者解釋，請教練的初衷是為了保證安全和打磨技術，而且單板相對而言更難一些，請教練更有必要，玩起來似乎也更酷?！安贿^實際上，單板和雙板是互相嫌棄的。”薇薇笑言。
對于愛好者來說，最高階的是考教練證。國內(nèi)很多滑雪愛好者，包括薇薇，考的都是加拿大滑雪體系內(nèi)的CASI教練證?！?級是最初級的教練級別，拿下1級證就可以教初級水平的滑雪者?！鞭鞭闭f，考證最重要的一點是培訓，CASI教練證包括4個級別，就像駕考一樣，要先系統(tǒng)地學習再考試。
CSIA教練證培訓機構楓滑雪業(yè)的官方公眾號顯示，1級教練認證費用是5天7200元，培訓地點在崇禮的萬龍和富龍滑雪場，再算上交通、門票和食宿，考這一個證，沒個1萬塊錢下不來。
這樣看來，滑雪最高階的玩法是什么？結合以上信息，大概就是：從頭到腳置辦齊，一套不夠兩套起，LV滑雪板AK457，手里準備三臺相機。單板雙板全都會，國內(nèi)國外全方位，教練證書拿到手，還能教教小朋友。
不過，滑雪和其他運動一樣，業(yè)余和專業(yè)玩家，玩法不同，豐儉由人，消費觀也不同，玩法只是個人選擇，并沒有高低之分。
你氪金，誰掙錢？
滑雪消費熱，帶動了滑雪領域的投資熱、創(chuàng)業(yè)熱。
業(yè)內(nèi)人士感覺到，滑雪行業(yè)的紅利期，是從疫情后的20-21雪季才開始的。疫情后人們對戶外運動的需求、消費觀的改變、冬奧會一系列冰雪基建的完成等原因，都將滑雪這個原本的小眾運動推向大眾視野。
雪場多、俱樂部多，教練也越來越多。薇薇介紹，滑雪教練大致分為私人教練、俱樂部教練、雪場教練三種。雪場教練的價格比其他兩種高一些，但只適合新手入門，學進階技術最好找私教和俱樂部教練。
租賃市場也很火爆。各大雪場除自己出租裝備之外，里面還會有雪具店出租整套滑雪裝備，甚至有年租服務。
自由地帶雪具連鎖、靈動計劃雪具租賃CEO龍飛宇告訴深燃，他們目前的業(yè)務重心是雪具租賃?！白赓U也能降低滑雪的門檻。因為滑雪的物質(zhì)投入確實很高，很多人會因為資金問題，不想嘗試滑雪，幾百塊錢租一年，會打消一些游客的顧慮。”
對從業(yè)者來說，裝備出租，能覆蓋到更多消費者，產(chǎn)生更多收益，也是打開消費群的一個切口，用低價可持續(xù)的出租形式招徠更多顧客。對于消費者來說，更實惠、也更靈活。
滑雪市場崛起，國貨品牌的進攻是一個明顯的標志。作為雪具經(jīng)銷商，龍飛宇向深燃透露，2021年找到他，想在他店里賣貨的國貨滑雪品牌少說也有10多家，而且都是這一年才成立的新面孔。
室外熱，室內(nèi)也熱。
《2020年中國滑雪產(chǎn)業(yè)白皮書》顯示，2020年全年室內(nèi)滑雪場滑雪人數(shù)合計為269萬，占2020年全年1288萬滑雪人次的20.89%，同比增長14.47%。截至2020年底，國內(nèi)開業(yè)的室內(nèi)滑雪場為36家，數(shù)量全球第一。
室內(nèi)滑雪是室外滑雪的補充。薇薇說，資深的滑雪愛好者也會選擇在室內(nèi)滑雪，一個是在非雪季的時候有地方玩，另一個是能有場地打磨技術?！昂笛┮埠芰餍?，它甚至都沒有室內(nèi)滑雪場那種人造雪，而是一種金屬加塑料組合的特殊地面，反倒是資深愛好者會接受這種場地。”
線下熱，線上也熱。
滑雪相關APP近幾年也迎來了融資熱潮。社交APP滑唄于2021年獲得來自高瓴的4000萬元A輪投資，旗下?lián)碛小傲阆摹焙汀癗OBADAY”兩個滑雪裝備品牌的奧雪文化在2021年10月完成了A輪融資，金額數(shù)千萬元；SNOW 51也在同年分別完成了A輪和A+輪融資，金額超億元。
另一波吃到線上紅利的是滑手博主們。小紅書上與滑雪有關的筆記共有37萬篇，滑雪穿搭、滑雪裝備詞條下也各有2萬篇筆記。深燃發(fā)現(xiàn)，很多滑手博主的簡介寫的是：某某品牌贊助滑手。
袁淵解釋，“就像美妝穿搭類的一樣，會有品牌找他們，提供雪板雪服，如果是關系比較好，合作多了，就說是贊助滑手?！背私油茝V和寄拍，很多雪場也會送滑雪博主卡，“讓他們天天去滑，博主帶個定位發(fā)幾條筆記，就是幫他們宣傳了?！?/p>
當然，國內(nèi)滑雪行業(yè)的發(fā)展還處于初期，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龍飛宇向深燃解釋，冬奧會申辦成功之后，國內(nèi)的滑雪相關基建做起來了，滑雪的基礎體驗者也逐漸增多，這讓滑雪行業(yè)有了一個基本盤。
“大多數(shù)人在基礎體驗后，才進入到滑雪小白，這一部分人群才是接受滑雪消費的核心人群。不過，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人還不夠多。”龍飛宇表示，現(xiàn)在還處在市場教育的階段，行業(yè)有發(fā)展的勢頭，但也不能偏安一隅。
比如，滑雪這門生意有著明顯的季節(jié)性。每年雪季只有四五個月，其他時間，滑雪從業(yè)者通常會開辟潛水、沖浪等項目，緩解淡季帶來的收入壓力。龍飛宇說，前幾年他們有個線上APP，現(xiàn)在也暫停了，“因為在APP上感受到的淡旺季差別更大?！?/p>
薇薇在剛剛過去的2021年結婚了，她和愛人回到當年相識的吉林北大湖雪場，換上婚紗和西服，踩著單板從山頂滑下，歷時5分鐘。這個婚紗滑雪視頻在小紅書上收獲了6000多個點贊，各個雪友群也在瘋傳，還有人告訴薇薇，因為看到了她的視頻，想入坑滑雪了。
薇薇很開心看到滑雪運動逐漸走出了小眾圈層。目光放長，這項運動帶給愛好者、從業(yè)者的意義，還遠不止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來的這些。
應受訪者要求，劉雅、丁爽、薇薇、袁淵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