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首席人物觀 小遙
編輯 | 江岳
雙十一來到第十六年,戰(zhàn)線已經拉長至超過1個月。但風越狠,我心越狠。作為在反消費主義路上行走多年的00后,我秉承的原則就是:非必要,不購物。
為了躲開雙十一過于熱烈的消費氛圍,我甚至在最近一個月內沒有打開過任何一個購物軟件、沒有進入過任何一個帶貨直播間,甚至看到小紅書上有打廣告嫌疑的帖子,都會靈活躲開。
只是千算萬算,沒有想到,我竟然在豆瓣上栽了。
雙十一當晚,我閑著無事打開豆瓣,刷著帖,發(fā)現(xiàn)底部出現(xiàn)了用紅色標識出來的“11.11”字樣。好奇心驅使之下,我點進去了,整個頁面最顯眼的是“豆小鋪團購”入口,里面有棉鞋、襪子、棉拖、水果等不同主題的專場或合集,每個專場還標注著“豆小鋪·5周年”——潛臺詞顯然是會有優(yōu)惠活動。
進入豆小鋪主頁,我果然看到了“五周年抽獎”的活動,每人有兩次機會,我抽中的是兩張無門檻5元優(yōu)惠券,這大概相當于公司抽獎時的陽光普照吧。此外,這里還有“11.1~11.18消費滿3000元送jellycat”和“0.01兌100元生日紅包”的活動。之前參與活動得到的道具“小豆”,還可以兌換成支付環(huán)節(jié)的優(yōu)惠券,或者換取抽獎機會。
很難說我動心的一刻出現(xiàn)在何時。但團購頁面上那款棉鞋,確實撞在我的審美上。11月的北京,也確實需要一雙棉鞋。
不甘心就此下單的我,還是打開了塵封已久的購物軟件——在我的固有印象中,這種“非典型購物軟件”上的商品,價格通常不會是最低的。
然而,全平臺比價之后,我承認,豆瓣這次顛覆了我的認知。這個號稱小眾、高端的戶外品牌,在拼多多上并沒有設店,在京東、抖音上倒是有店鋪,但沒有豆瓣同款。在淘寶和小紅書上雖然有店也有貨,但是價格高了將近一百元。
不信邪的我,又搜索了“下午茶”合集中的一款甜品——這是豆瓣零食小組三年前火出圈的“組糕”,生產廠家的名字也隨之傳開,同樣,我搜索一圈發(fā)現(xiàn),豆瓣價格也是最低的。
就這樣,我被說服了,在事先完全沒有購物計劃的情況下,下了單。
等到我下完單來觀察,才發(fā)現(xiàn),這次雙十一的“陣地”并不陌生,就是豆瓣此前就有的市集頁面。只是,作為豆瓣三年正式注冊五年游客模式瀏覽內容的用戶,我并沒有認真探索過這里,原因很簡單:在我的印象中,豆瓣銷售的更多是“電影日歷”“讀書周歷”一類高價文藝單品,或者社區(qū)一些小組的文創(chuàng)周邊。而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吸引力和性價比都太低了。
然而,這次逛一圈下來,我發(fā)現(xiàn)豆瓣的選品早已“親民”許多:貝果、柿餅、棉服、日程本、中性筆......而每個商品下面,都顯示著幾百到幾萬不等的在逛人數(shù),一些熱銷商品,甚至能夠達到幾十萬。
這些數(shù)字讓我意外又擔憂:豆瓣不會也變成帶貨軟件吧?作為一個關注內容質量的用戶,這是我不希望看到的。然而,當我把這個想法說出來時,遭到了公司同事們的群嘲:比起自己的電商業(yè)務,你不如看看它開屏廣告跳轉電商平臺雙十一的動作多絲滑?
的確,我問了一圈,雙十一在豆瓣花錢,我好像是獨一份。從整個用戶體驗來看,豆瓣在這場大促中扮演的角色,更多還是導流到其他購物平臺的“跳跳板”。
緩慢、搖擺的商業(yè)化
豆瓣做電商的時間不算短。
如果以2013年上線的“豆瓣東西"作為起點,那么發(fā)育到現(xiàn)在,它已經是具備11年經驗的老炮了。但從成績來看,它還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豆瓣東西”在2017年關停。2015年上線的“豆瓣市集”,在2016年才推出現(xiàn)象級產品豆瓣電影日歷——不過,爆品有且只有這一款。對于豆瓣這種體量的公司,這顯然不夠。
它踩過的坑不算少。
豆瓣市集曾經采取邀請商家入駐、抽取高傭金的模式,但團隊本身經驗不足,加上官方秉承不過多干涉的理念,市集內的產品質量參差不齊,用戶體驗也很差。2018年市集改為自營模式,更名為“豆瓣豆品”,主要經營自有品牌的文創(chuàng)產品。
目前,豆瓣的電商業(yè)務主要分為三塊:豆瓣豆品、豆瓣時間、豆小鋪,分別對應著自營文創(chuàng)產品、知識付費、團購。豆瓣沒有公布相關的收入情況,但不難猜測,它與廣告收入相差甚遠。
相比自營電商,廣告一直是豆瓣更具確定性的收入來源。
根據(jù)網絡廣告監(jiān)測軟件iAdTracker的數(shù)據(jù),截至2014年12月22日,豆瓣2014年的廣告收入為4157.2萬,2011 年~2013年全年豆瓣的廣告收入分別為335.81萬、3507.65萬、4200.08萬,更早的監(jiān)測數(shù)據(jù)為0。
2021年年初,豆瓣產品團隊接受界面新聞采訪時提到,豆瓣的主要商業(yè)化模式是廣告營銷、垂類分銷、內容變現(xiàn)、電子商務以及知識付費。對廣告收入的依賴,豆瓣應該是持續(xù)至今。
豆瓣并非沒有努力,去開拓廣告之外的收入來源。
2011年第三輪融資后,豆瓣就加快了商業(yè)化的步伐:2012年和2013年,豆瓣上線了豆瓣閱讀器、電影在線選座功能、豆瓣FM、電商導購產品“豆瓣東西”,以及類似于知乎模式的“豆瓣事情”。
這些動作曾經被外界猜測與上市有關,但創(chuàng)始人“阿北”(真名楊勃)對上市問題的答復是“目前還沒有時間表”。他素來以佛系著稱,早期多次拒絕過投資,還曾經想把豆瓣注冊成一個公益組織。
當豆瓣在2015年迎來10歲生日時,圍繞這家公司的討論大多是擔憂與質疑。頭一年,比豆瓣小4歲的新浪微博在納斯達克上市,而它的大規(guī)模商業(yè)化同樣開啟于2012年。
看起來,豆瓣加速了追趕。
豆瓣10歲生日過去不久,阿北在采訪中表示:豆瓣決定大規(guī)模轉型,從專注文化向生活服務和興趣聚合品牌發(fā)展。——這顯然是更廣闊的市場。從2015年開始,豆瓣動作頻頻,推出市集、攝影預約平臺“一拍一”,成立子公司飛船影業(yè),還投入大火的知識付費領域,推出“豆瓣時間”。
在這些業(yè)務中,最符合豆瓣氣質的“豆瓣時間”見效最快:上線五天后,兩門頭部課程銷售額超過100萬,上線一周年后,全體產品營收達到千萬。然而,知識付費本身似乎不是一門好生意。課程的銷量與流量息息相關,因此對軟件的活躍用戶數(shù)和課程的營銷力度要求很高,同時,賽道火熱導致市場上的產品質量參差不齊,消耗了用戶的消費意愿。
狂奔兩年后,阿北在2017年8月發(fā)布內部信,表示,豆瓣現(xiàn)在進入務實階段,會陸續(xù)關閉長期沒有起色、營收虧損的業(yè)務,業(yè)務負責人需要更加關注目的和結果的最終落地,因為豆瓣的預期上市通道重新回到境外。
圖:阿北在2017年8月發(fā)布的內部信
然而,那也成為阿北至今為止最后一次公開談及公司上市。
走向邊緣
明年3月,豆瓣就要20歲了。
它上線的時候,互聯(lián)網還是PC時代,它在那時迎來了自己的黃金年代——也把黃金年代留在了那里。
2005年3月6日,36歲的阿北刷新到第一條豆瓣留言時,感覺有如“初為人父者聽到自己的孩子第一聲嚎哭”。
彼時的豆瓣還叫“豆瓣網”,主要功能是文藝青年阿北喜歡的書籍推薦、書評,slogan是他的信條:“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后來,豆瓣陸續(xù)增加了電影、音樂板塊,用戶可以標注自己讀過、看過、聽過的作品,并對其進行打分。
在書影音的基礎上,豆瓣提供了交流分享想法的空間:小組,采取的是阿北主張的“自治”理念——他喜歡用城市規(guī)劃類比產品設計,小組就像城邦,制定“憲法”和具體管理的權力被下放給真正的“居民”。
對書影音這個細分領域的關注,為豆瓣吸引來了一眾文藝青年,以及文藝創(chuàng)作者。此時的豆瓣,因為提供了一個人們可以交流分享閱讀、電影、音樂等體驗的公共平臺,被描述為“虛擬咖啡館”。
2009年,豆瓣的用戶數(shù)量突破千萬。豆瓣也隨著用戶積累的點評,成為中文網絡中最大、最權威的評分網站,在具體的商業(yè)世界里發(fā)揮出更大的影響力。
但書影音業(yè)務的增長空間總歸不夠大,豆瓣的發(fā)展重心逐漸發(fā)生轉移。
2010年,豆瓣改版,將書影音單獨成立頻道,社區(qū)設置為主站,將發(fā)展重心向社區(qū)傾斜。年末,豆瓣推出虛擬社區(qū)阿爾法城,擁有相似興趣的人可以自主聚集、組織,建立起小型的社會形態(tài)。
這是阿北主導的項目,他為此“懟”過建議將其取消的用戶。——然而這座虛擬社區(qū)還是在2015年3月被關停。
移動互聯(lián)網的時代已經到來。而豆瓣在從PC遷向手機端的過程顯然出現(xiàn)了偏差。
阿北很少為自己認定的事情道歉,但他承認,在2011年看到移動端浪潮來襲,選擇將豆瓣的不同垂直功能單獨做成十幾個app,是個錯誤的決定。這對運營能力的挑戰(zhàn)過高。
最終,在2014年的豆瓣年會上,阿北親口承認,因為對于自己的技術和產品過于自信,豆瓣錯失了3年時間。在移動互聯(lián)網快速發(fā)展的時代,浪費3年,很多機會也就沒有可能再得到了。
阿北的另一次道歉,是關于用戶體驗。
2012年,豆瓣注冊用戶超過6200萬,月獨立訪問用戶超過1億。為了迎合大眾習慣,豆瓣去掉了很多之前的特色,引發(fā)老用戶不滿,阿北不得不道歉,并進行調整。然而,在這場搖擺之中,一批在豆瓣積累起粉絲的作家、影評人、編輯、豆瓣紅人,轉向其他陣地,做起了“大V”。
如果說新用戶的涌入已經讓之前建立起的社區(qū)秩序搖搖欲墜,那么2018年起,飯圈文化的進入進一步動搖了它。當時,選秀節(jié)目爆火,成立8年的豆瓣小組“八卦來了”加速出圈,吸引了很多飯圈人士。
戾氣、謠言、刷分,這些后期成為豆瓣給大眾留下負面印象的“罪魁禍首”,便由此開始。豆瓣不斷采取各種措施,比如對娛樂小組進行禁言、停用,推出防水軍的功能,但沒有改變用戶流失與軟件形象變差的趨勢。
豆瓣失去了它高質量的老用戶,又沒有建立起更吸引人的新特色,社區(qū)內平靜了許多,外界關注也少了很多——人們已經不討論豆瓣什么時候能上市了。
就連阿北本人,也在豆瓣平臺逐漸淡出。
他的豆瓣賬戶,最后一條內容停留在2019年10月。在此三年前,他有了一個女兒,真實地體驗到為人父的心情。
他的生活重心,似乎從豆瓣這個已經成年的孩子上轉移了一半,到自己真實的生活——據(jù)晚點Late Post報道,阿北現(xiàn)在每年只有一半的時間在國內處理公司事務,另一半時間在國外陪伴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