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潛水魚X 麻倉葉
編輯|何潤萱
《慶余年第二季》結束后,《墨雨云間》《玫瑰的故事》兩大新任“劇王”隔空PK,最拉話題度的除了爽文女主,就是用來襯托爽文女主的渣男了。
回想這整個半年里國劇出現(xiàn)的渣男形象,不在少數(shù),而且可以看出明顯的變化脈絡?!度绻寂苁俏业娜松防锍鲕墶袄先钡那胺蚯胤?,和前輩許幻山、陳俊生們同屬一個賽道?!段抑牢覑勰恪防餅榱俗屝律铩澳行∪钡牡菆錾傩┑赖仑撟锔?,“安排”原配彭宇安出軌在先?!冻袣g記》中為了襯托女主的成長弧光,也安排了一個“巨嬰”前男友辛家亮,雖然還是渣男,進步之處在于不再通過“出軌”這種單一的性緣關系來體現(xiàn)“渣”,這一點在莊國棟和方協(xié)文身上也得到了延續(xù)。
從對渣男本身的刻畫來說,也有相對而言的“異色”。比如《新生》里的費可,當然也是渣男無疑,不過每一個被騙的受害者也并不完全無辜,高智商多面手的人設比起普通渣男橫生了不少魅力。還有《我的阿勒泰》里蔣奇明飾演的高曉亮,一個徹頭徹尾的市井小人,雖不討喜但總歸是接地氣的真實人物。
渣男不嫌多,嫌的是總用套路化的方式寫工具人角色,呼吁更多不單純?yōu)橹鹘欠盏?、存在主體性的渣男。
渣男的背后,爽劇當?shù)?/h4>
比起前幾年的爆款如《狂飆》《人世間》等等,今年上半年的國劇市場大爆劇被爽劇霸屏,這也是渣男多的核心原因之一。
在男頻爽劇里,男性角色偉光正形象更多,反派也是走的強權欺壓路線,不怎么和渣男沾邊。像《慶余年》這樣在原著里渣男無疑的范閑,被改編之后也竭盡全力和“紅顏知己”們保持距離,盡力規(guī)避了所有道德缺陷。整個《慶余年》,最渣的男人可能是慶帝。
《慶余年 第二季》
女頻爽劇則更需要渣男。《墨雨云間》的沈玉容的形象就十分典型,他試圖殺了自己的原配,攀上有權有勢的長公主,是女主復仇線里的主要復仇對象。鳳凰男、陳世美、家暴男、軟飯男……沈玉容幾乎適用上了所有形容渣男的標簽。
《玫瑰的故事》小魚之前也提過,表面上也是四男追一女,但提供的絕對不是《流星花園》F4那種可供女性想象的完美男人,而是各有缺陷,為黃亦玫最終實現(xiàn)“獨自美麗”而提供養(yǎng)料。(詳見 流星花園二十年后,黃亦玫不做杉菜)其中尤以莊國棟和方協(xié)文最讓觀眾恨得牙癢癢,前者比起愛黃亦玫實際更愛自己,后者比起愛黃亦玫更愛傳統(tǒng)家庭秩序賜予他的權力。哪怕是作為搞笑擔當?shù)母绺琰S振華,也是一個跟現(xiàn)任擁吻的時候看著前任送的魚竿的人。雖然不堪,但的確真實。
《玫瑰的故事》
如果剝開爆款看大盤,會發(fā)現(xiàn)除了爽劇之外,渣男主要還是出現(xiàn)在都市劇里。古裝戲中少見,可能是因為古偶都喜歡“雙潔”。甚至連現(xiàn)偶中也不算多見,主要是那類帶點社會議題、家長里短的現(xiàn)實主義題材中居多,比如之前的《三十而已》《歡樂頌》《我的前半生》等等,都貢獻出了非常經(jīng)典的渣男形象。
彼時就有不少媒體批判這類劇集,比起揭露社會現(xiàn)實,更像是“熱搜劇”,將一個個容易激發(fā)大眾討論欲的熱搜話題做成橋段,通過細小切片的方式廣為流傳。這其實也是另一種層面上,更隱秘的“爽劇”。
今年也不乏這樣的選手,《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把“老三”相關的情節(jié)片段徹底帶火,人們對主角的愛情線反而興致寥寥。宋洋飾演的渣男秦峰,在妻子意外失去雙腿之后,選擇在更有“母性光輝”的上司楚志娟身上求愛。
《如果奔跑是我的人生》
理性來說,這部劇破除了人們對于“小三”形象的刻板印象——不少觀眾在評論時都提到現(xiàn)實生活中的“小三”很多時候都并不比原配漂亮。但這種寫實,在整部劇整體的情節(jié)走向中仍是稍顯刻意了,其本質是為了讓女主與她的舊生活徹底切斷,擁抱更年輕更帥更體貼的“完美現(xiàn)任”,從而完成“身殘志堅”的完美神話。秦峰雖寫實,但難逃工具人本色。
《我知道我愛你》改編自韓劇《春夜》,“男小三”的形象本來也是一種突破,但奈何“男小三”才是男主角,所以只能由袁文康飾演的原配彭宇安來充當渣男。韓劇原作中的原配并未出軌,因女主自知過錯所謂的“背德感”才會更強烈,而到了國產(chǎn)劇中為了淡化主角的道德瑕疵,只能讓原配先不做好人。
相比之下,《承歡記》中牛駿峰飾演的辛家亮沒有通過“出軌”來刻畫渣男,已經(jīng)算是一種進步。他和女主之前存在門不當戶不對的問題,但又因為缺乏擔當,沒有為了這段愛情向原生家庭做更多爭取,《煙火人家》中陳靖可飾演的張小彥也面臨類似的情形。
《承歡記》
這其實是非?,F(xiàn)實的情境。如果說出軌與否是主觀可以控制的,那么性格底色中的軟弱、家庭條件上的差距,都是相對客觀的難題,也是渣男語義泛化、表征豐富化的體現(xiàn)。有些時候,《繁花》里的寶總也會被部分觀眾評價為渣男,因為他不承諾、不負責的態(tài)度。但誠如《繁花》原作者金宇澄所言,“你把這么復雜的人性變化,用(渣男)這么低能的一句話去涵蓋它,太幼稚、太可憐了?!?/p>
《繁花》
和許幻山、陳俊生等上一批渣男代表“前夫哥”比起來,盡管部分劇集中還是存在工具人屬性,但起碼有了更多面向的突破。
渣男的弧光
“過去的渣男、小三,人物都有基本的個體尊嚴和邏輯,他們存在于影視劇中,始終是自身第一身份優(yōu)先……而后來的劇則有三大特點:隨時空降、不用邏輯、來去自由?!比A東師范大學教授、劇評人毛尖在點評渣男、小三等國劇經(jīng)典人設時如是說道。
曾經(jīng)的國產(chǎn)劇中,渣男還是有自我的。比如《情深深雨朦朦》的何書桓,他總在兩個女人之間猶豫不決,不確定自己究竟愛誰。這種行徑當然也會被觀眾評價為渣男,只不過,何書桓透露著一種困惑的誠實。當依萍問他,“假如你沒有遇到我,你會愛上如萍嗎?”何書桓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趙薇有一次上綜藝的時候也提到,“當時我們演的時候,沒人覺得何書桓是個渣男,現(xiàn)在所有人都說他是個渣男,好像觀念變了。”在彼時的國產(chǎn)劇創(chuàng)作者心中,大約認為這就是年輕人在愛情中經(jīng)常會遇到的難題,對各種親密關系的困惑,對自我認知的困惑,也是對命運無常的困惑。
《演員請就位》
和工具人渣男最大的差別是,他沒有在這個過程中丟失屬于這個角色的主體性。
另一個渣男典范洪世賢也是如此。雖然是一個當年被所有人都厭棄的渣男,但他并不缺乏主體性,在艾莉質疑他出去沾花惹草的時候,他反問艾莉,“你當時不是也和品如分享我的嗎?”在最終品如復仇成功之后,他也選擇了與艾莉同歸于盡,上演了另一個角度的“純愛”。
《回家的誘惑》
這是對渣男使用的最大差別,也是國產(chǎn)劇劇作降級的側影之一。在《墨雨云間》身上,毛尖銳評,它雖然“服務意識”很好,但完全不顧“售后”。這里的“售后”指的就是過于濫用男女私通的橋段——一旦私通被揭發(fā),渣男渣女就會萬劫不復,所以主角所有的權謀手段最后都指向揭發(fā)私通,以后的影視劇也只要不斷揭發(fā)私通就能提供最大化的爽點。
《墨雨云間》
這就體現(xiàn)出了上半年難得的幾部作品中渣男“異色”的可貴之處。
《新生》當然有其特殊性,它是一部懸疑劇,情感關系并非重點,所以沒有哪個渣男需要被搬出來為男女主角的感情線服務。創(chuàng)作者用反轉的方式講出了一個道理——人人都認為是渣男的一個人,或許只是人人在傳講故事時帶有自我濾鏡,把自己在其中的責任摘干凈了。而費可不論是少年時期的意氣風發(fā),還是后來利用高智商手段黑化,都有足夠豐富的主體性和人物弧光,也讓國產(chǎn)劇走出必須要一個偉光正的主角的桎梏。
《我的阿勒泰》中的高曉亮,同樣并不是為了襯托某個關系或角色而存在的。他自私、虛偽、不堪,但他是一個實在的市井小民。他不會在觀眾眼中討喜,但他的所有行為動機結合人物經(jīng)歷和性格都是成立的,他有主體性。
《新生》《我的阿勒泰》
經(jīng)歷了各種男人之后,回過頭來看莊國棟也還不錯,從他身上可以看到一個立體的不完美的男人。真實也是有吸引力的。
讓一個角色成為他自己,而不服務于什么,已經(jīng)從基本要求變成高要求了。
運營|三土
校對|刺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