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林子人
界面新聞編輯 | 黃月
第26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的金爵獎主競賽單元入圍影片《刺猬》于今日上映,該劇改編自小說家鄭執(zhí)的代表作《仙癥》。導演顧長衛(wèi)善于講述不甘于平凡卻困于平凡生活的尷尬之人,比如《孔雀》中的姐姐和《立春》中的王彩玲,《刺猬》同樣如此。
講述東北故事的影視劇作品近年已形成了一種非常鮮明的敘事,即“東北老工業(yè)基地在世紀之交的衰落及其傳統(tǒng)社會關系的瓦解”。故事主角在眼下的生活遭遇某種危機,種種緣由迫使他們不斷追憶反芻過去,并在這個過程中為觀眾揭示某種東北歷史記憶。
與《仙癥》相比,電影《刺猬》與這一敘事的距離更遙遠?!洞题繁A袅嗽拇蟛糠衷O定:大姑父王戰(zhàn)團(葛優(yōu) 飾)在年輕時曾是一名海員,后半生卻因偶爾瘋癲而被全家人視為怪人。故事以侄兒周正(王俊凱 飾)的視角講述他的病史,同時也講述了自己成長過程中治療口吃的經歷。
電影隱去了原著中的“文革”背景。在小說中,王戰(zhàn)團運動期間不愿站隊,不小心同時得罪了船長和政委兩派,被批斗和關禁閉后成為了精神病人。電影里,王戰(zhàn)團出于對大海的浪漫主義幻想成為海員,在撞破船長走私丑聞后被關進一間只有一扇小窗的儲物倉,被放出來時,貨輪已經回到了出發(fā)的港口,沒能親眼看到太平洋成為王戰(zhàn)團一生念茲在茲的憾事。于是,王戰(zhàn)團的“魔怔”不再是集體性歷史創(chuàng)傷造成的個體悲劇,而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夢想被牟利者無情碾碎的結果。
電影補齊了原著小說的留白,把故事重心放在一老一少兩個“病人”的相互救贖上。在全家人都認為王戰(zhàn)團有精神病,擔憂口吃又叛逆的周正成為“下一個王戰(zhàn)團”的時候,只有王戰(zhàn)團和周正相信對方沒病,王戰(zhàn)團成為周正的玩伴、同謀和隱秘的人生榜樣。在電影結尾,周正實際上繼承了王戰(zhàn)團未盡的夢想,成為了一名海員。
任素汐飾演的鐵嶺劉老師承包了電影的大半笑點,讓《刺猬》具備了東北特有的喜劇元素。如果我們了解原著作者在“趙老師初次診斷王戰(zhàn)團”的場景中戲仿了真實的“鐵嶺趙老師”——趙本山的作品,就不難理解電影中的鐵嶺劉老師為何讓我們發(fā)笑。
學者劉巖在今年出版的《同時代的北方》一書中指出,趙本山“憑借二人轉拉場戲中的算命先生(《摔三弦》)和出馬仙(《驅邪》)在80年代蜚聲東北,并在其春晚小品的巔峰期使世俗版的出馬仙(《賣車》《賣拐》《功夫》中的大忽悠、《心病》中的‘大明白’心理診所醫(yī)生)成為21世紀初中國大眾文化中最深入人心的東北人形象,同時反向構造了東北人自身理解現(xiàn)實人生的‘民間’符號秩序”。
電影《刺猬》改編和創(chuàng)造了一些劇情細節(jié),獲得了比原著更加光明積極的底色。王戰(zhàn)團被大姑喂安眠藥,在昏沉夢囈中說的那句“死子勿急吃”是無意間透露給周正的箴言——小說中的“我”將之理解為,為了活下去可以暫時妥協(xié),于是被家人送到趙老師面前,被趙老師用木劍擊打后腦時,“我”俯首懺悔自己忤逆父母、吃過白家仙肉;電影中的周正則反抗到底,堅持相信自己是正常的、父母強迫自己接受的種種近乎虐待的治療手段是荒唐的,即使一時困窘,人生的主動權始終掌握在自己手里。
電影結尾,離家多年帶著新婚妻子回鄉(xiāng)的周正再次出發(fā)遠行。眺望車窗外的江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與王戰(zhàn)團向著太平洋的方向游去,“再不會被萬事萬物卡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