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趙陽戈
因金通靈（300091.SZ）財務造假案，大華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伙)（下稱大華所）不僅被罰沒超4000萬元，還遭遇“暫停從事證券服務業(yè)務6個月”的處罰。
界面新聞注意到，就在處罰前后，大華所的眾多上市公司客戶、IPO客戶等不約而同作出反應——換所。在諸多換所的客戶中，有部分直接遷移到了深圳大華國際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伙)（簡稱深圳大華國際）和北京大華國際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伙)（簡稱北京大華國際），理由則是大華所的專業(yè)資源正被這兩家事務所整合吸收，甚至有些項目變更后的簽字人還有同一人。
上述“換馬甲”行為引發(fā)市場熱議。一位會計行業(yè)人士告訴界面新聞，對會計師事務所來說，最重要的資源是人，事務所被處罰，團隊帶著項目去其他事務所掛靠從程序上可以理解。但這是否會影響到監(jiān)管的嚴肅性，還有待商榷。
《國有企業(yè)、上市公司選品會計師事務所管理辦法》第十六條規(guī)定“國有企業(yè)、上市公司審計委員會應當對下列情形保持高度謹慎和關注”，其中第三個情形正是“擬聘任原審計團隊轉入其他會計師事務所的”。上海申浩成都律師事務所陳世君律師對界面新聞表示，這顯然是監(jiān)管層注意到了相關情形，提醒上市公司應當保持高度謹慎和關注。
宋一欣律師則告訴界面新聞，投資者對于有不良記錄的中介機構及相關責任人出具的中介機構報告要謹慎對待，謹慎投資。
那些被影響的公司
對大華所來說，暫停從事證券服務業(yè)務6個月影響較大。
以IPO項目為例，大華所在手項目眾多，粗略統(tǒng)計排隊IPO公司39家。
目前，闖關創(chuàng)業(yè)板的江西艾芬達暖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下稱艾芬達）呈“中止”狀態(tài)，理由是“因發(fā)行人需更換申報會計師”。 另一擬上創(chuàng)業(yè)板的北京昊創(chuàng)瑞通電氣設備股份有限公司，狀態(tài)也變成了“中止”，理由是“發(fā)行人及保薦人主動申請中止發(fā)行上市審核程序”。
廣東大普通信技術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大普技術）也終止了IPO，原因是公司和保薦人撤回發(fā)行上市申請；成都四方偉業(yè)軟件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四方偉業(yè)）終止IPO，原因也是撤回。大普技術和四方偉業(yè)的保薦方分別是海通證券和平安證券，會計師事務所都是大華所。
大華所的IPO項目，滬市的還有北京華卓精科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廣東德聚技術股份有限公司、北京城建設計發(fā)展集團股份有限公司、飛潮（上海）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北京晶亦精微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北京金萬眾機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浙江亞通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深圳尚陽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江西九嶺鋰業(yè)股份有限公司、江陰華新精密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等，目前均處于“中止”狀態(tài)，原因是“財務資料已過有效期，需要補充提交”。深市的還有通力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吉林省春城熱力股份有限公司、河北圣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深圳天溯計量檢測股份有限公司、江蘇東方四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等18家公司，因為申請文件中記錄的財務資料過了有效期，需補充提交而“中止”。
另外，北交所網(wǎng)站顯示，大華所有7個服務的項目處于“中止”狀態(tài)。
上市公司方面，亦有多家作出反應，有些甚至在大華所正式被罰之前。
5月9日，成大生物（688739.SH）公告取消聘任大華所為2024年財務審計機構及內控審計機構的議案。5月13日，博思軟件（300525.SZ）公告取消續(xù)聘大華所為公司2024年度審計機構。5月14日，ST洲際（600759.SH）公告取消續(xù)聘大華所作為公司2024年度財務報告及內控審計機構相關議案。吉翔股份（603399.SH）、酒鋼宏興（600307.SH）也發(fā)出類似公告。
寶新能源（000690.SZ）將2024年半年度審計原聘任的會計師事務所大華所，變更為立信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伙）。運機集團（001288.SZ）、哈投股份（600864.SH）等，也擬將會計師事務所從大華所變更為容誠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伙)。華東數(shù)控（002248.SZ）董事會審計委員會建議公司在聘任2024年度審計機構時謹慎選擇，不再續(xù)聘大華所。
此外，遠東傳動（002406.SZ）取消了2023年度股東大會中與聘任大華所有關的部分提案。和遠東傳動類似的，還有坤彩科技（603826.SH）、力量鉆石（301071.SZ）、臺基股份（300046.SZ）、嘉和美康（688246.SH）、海欣食品（002702.SZ）、中原內配（002448.SZ）、漢鐘精機（002158.SZ）、友好集團（600778.SH）、山西汾酒（600809.SH）等。
正在進行并購重組事項的中航電測（300114.SZ）和海汽集團（603069.SH）則分別將相關機構由大華所更換為大信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伙)和中匯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伙)。
未雨綢繆，有人員和項目 “分批遷移”？
在大華所出現(xiàn)狀況，上市公司紛紛換所之際，也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公開信息顯示，新國都（300130.SZ）、朗科智能（300543.SZ）、蜂助手（301382.SZ）、同興達（002845.SZ）、金迪克（688670.SH）、梅花生物（600873.SH）等公司的審計機構都從大華所變更為了深圳大華國際。蜂助手還提及，深圳大華國際分階段整合吸收大華所的專業(yè)資源。
花園生物（300401.SZ）更是早在4月16日就公告，鑒于前任會計師事務所審計團隊已整體從大華所分立并被擬變更的會計師事務所吸收合并，經(jīng)綜合考慮，公司擬聘請北京大華國際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普通合伙)(下稱北京大華國際)為公司2024年度財務審計機構和內部控制審計機構。
*ST正邦（002157.SZ）、聯(lián)創(chuàng)電子（002036.SZ）4月30日公告自己的審計機構從大華所變更為北京大華國際，理由和花園生物一致。仁和藥業(yè)（000650.SZ）、燕東微（688172.SH）、江化微（603078.SH）、立霸股份（603519.SH）、三角防務（300775.SZ）、宏發(fā)股份（600885.SH）等，也都將大華所換成了北京大華國際。
綜合各家上市公司的公告內容可知，深圳大華國際和北京大華國際，在分階段整合吸收著大華所的專業(yè)資源，涉及審計團隊和項目。
界面新聞從深圳市注冊會計師協(xié)會和北京注冊會計師協(xié)會網(wǎng)站上看到，確實有大華所的人員批量遷往深圳大華國際和北京大華國際。深圳市注冊會計師協(xié)會5月20日披露，有周珊珊、駱茜、邱娟、賴敦宏、孫艷蕊、李智丹等辦理了轉所事宜；北京注冊會計師協(xié)會1月5日披露，2023年12月有王澤斌、劉曉軍、張秋虹、鄒志文、勞雪紅等共計25人從大華所轉去了北京大華國際。
換所不換人？
根據(jù)界面新聞梳理，在變更會計師事務所當中，疑似出現(xiàn)“換所不換人”情形。
根據(jù)公告，新國都此前打算續(xù)聘大華所擔任公司2024年度審計機構，涉及擬簽字注冊會計師為王建華、朱理理，項目質量控制復核人為何晶晶。其中，朱理理，2015年12月成為注冊會計師，2015年11月開始從事上市公司審計，2018年11月開始在大華所執(zhí)業(yè)，2023年9月開始為公司提供審計服務。5月16日新國都發(fā)布“擬變更會計師事務所”的公告，將聘任會計師事務所從大華所變更為深圳大華國際，擬簽字項目合伙人蔣文偉，擬簽字注冊會計師朱理理，項目質量控制復核人曾麗瓊。其中出現(xiàn)了前后相同的名字：朱理理。據(jù)新國都公告介紹，朱理理，2015年12月成為注冊會計師，2015年11月開始從事上市公司審計，2024年5月開始在深圳大華國際執(zhí)業(yè)，近三年簽署上市公司審計報告情況2家。
燕東微曾在2023年4月26日公告要續(xù)聘大華所，當時項目合伙人為叢存，簽字注冊會計師邱凌凌，項目質量控制復核人郭任剛。根據(jù)當時介紹，邱凌凌，2022年1月成為注冊會計師，2017年12月開始從事上市公司審計，2022年1月開始在大華所執(zhí)業(yè)，2022年1月開始為燕東微提供審計服務；近三年為2家上市公司簽署審計報告。
一年后的2024年4月27日，燕東微公告擬變更大華所為北京大華國際，項目合伙人賀愛雅，簽字注冊會計師邱凌凌，項目質量控制復核人姚植基。最新公告中介紹，邱凌凌，2022年1月成為注冊會計師，2017年12月開始從事上市公司審計，2023年12月開始在北京大華國際執(zhí)業(yè)，近三年簽署上市公司審計報告2家。簡歷部分信息與此前一致。
此外，三角防務2023年4月21日公告大華所為2023年度審計機構，項目合伙人為張麗芳，簽字注冊會計師張霞，項目質量控制復核人金達。根據(jù)介紹，張霞，2018年7月成為注冊會計師，2015年12月開始從事上市公司審計，2019年11月開始在大華所執(zhí)業(yè)，2019年12月開始為三角防務提供審計服務；近三年簽署上市公司審計報告2家。三角防務2024年1月31日公告，鑒于原簽字注冊會計師張霞離職，變更簽字注冊會計師，委派張麗芳、張文慧為簽字注冊會計師，金達為項目質量復核人員。2024年4月20日，三角防務發(fā)布“變更會計師事務所”的公告，將大華所更換為北京大華國際，擬簽字項目合伙人廖家河，擬簽字注冊會計師張霞，擬安排的項目質量復核人員李俊。據(jù)介紹，張霞，2018年7月成為注冊會計師，2015年12月開始從事上市公司審計，2023年11月開始在北京大華國際執(zhí)業(yè)，2018年擬開始為三角防務提供審計服務。近三年簽署上市公司審計報告2家。前后信息雷同。
三所有何淵源？
那么，深圳大華國際和北京大華國際，兩家名字上與大華所如此相似的事務所，和大華所有關系嗎？
根據(jù)公開信息，深圳大華國際成立于2005年1月12日，執(zhí)行事務合伙人張建棟，截止2024年4月30日，深圳大華國際員工280人（2023年12月31日時為190人），合伙人23人，注冊會計師67人，已承做16家上市公司、13家新三板公司的2023年度年報審計工作，并已被續(xù)聘為2024年度年報審計事務所，同時新承接10家上市公司、2家新三板公司的2024年年報審計業(yè)務。2023年經(jīng)審計的收入總額為2243.93萬元，審計業(yè)務收入為259.32萬元，管理咨詢業(yè)務收入1982.68萬元，證券業(yè)務收入4.72萬元。
深圳大華國際的曾用名有“深圳天鵬會計師事務所”、“深圳大華致誠會計師事務所（普通合伙）”等，變更成深圳國際大華的時間是2023年9月4日。深圳大華國際注冊地址為深圳市福田區(qū)蓮花街道福新社區(qū)鵬程一路9號廣電金融中心14F，大華所深圳分所注冊地址為深圳市福田區(qū)蓮花街道福新社區(qū)鵬程一路9號廣電金融中心11A11-14F。
北京大華國際成立于2008年12月8日，執(zhí)行事務合伙人是楊雄，注冊地址北京市西城區(qū)阜成門外大街31號5層519A。截止2024年2月，北京大華國際合伙人37人，注冊會計師150人，簽署過證券服務業(yè)務審計報告的注冊會計師人數(shù)52人。2023年度經(jīng)審計的收入總額為54909.97萬元，審計業(yè)務收入為42181.74萬元，證券業(yè)務收入為33046.25萬元。2023年度，上市公司審計客戶家數(shù)59家。本公司同行業(yè)上市公司審計客戶（制造業(yè)）家數(shù)為36家。期間有12名從業(yè)人員近三年因執(zhí)業(yè)行為受到自律監(jiān)管措施10次，行政處罰1次(非在該所執(zhí)業(yè)期間)。
從北京大華國際的天眼查信息可見，該事務所曾用名有“北京恒慶國際會計師事務所有限公司”、“北京東審鼎正國際會計師事務所有限責任公司”、“北京榮審會計師事務所（普通合伙）”等，改成北京國際大華是在2023年9月27日。其中楊雄是在2023年11月28日新增的自然人股東，同時北京國際大華將法定代表人從王麗君改成了楊雄。這之后2024年5月14日和5月30日，北京國際大華分別成立了福建分所和廣東分所，都由楊雄擔任法定代表人。
根據(jù)天眼查，在大華所的變更記錄中，也有一位名為“楊雄”的投資人，介入時間為2019年11月20日，當時法定代表人從梁春變更為了楊雄。楊雄的退出時間是2023年11月24日，同時間退出的還有其他28位股東。
根據(jù)天眼查，北京大華國際與大華所也有一定的路徑關系。
這一退一加入，前后時間就差了3天。
值得注意的是，北京大華國際微信公眾號日前發(fā)表聲明稱，一直作為獨立的市場主體依法運營，與任何歷史或現(xiàn)存的其他任何機構既無法律上的關聯(lián)關系，也無事實上的任何實際控制關系。
一位會計行業(yè)人士告訴界面新聞，對會計師事務所來說，最重要的資源是人，所以當事務所被處罰，別點名的人員自然會受到限制，但其他人就可以帶著自己的項目轉到其他事務所去掛靠，重新談好利益分配就可以了。所以相比之下事務所里的其他人受到的影響還沒那么大，影響最大的應該是合伙人。
“大所后面一般都會帶一些小所。如果受到處罰，團隊帶著項目轉到小所去，從程序上講是合規(guī)的”，該人士稱，此前的瑞華事務所也是類似，當時出問題后，其上海團隊就整體打包裝到了其他事務所去，“在正式處罰前，事務所內部應該都有所了解，會提前做準備?！?/span>
該人士告訴界面新聞記者，暫停從事證券服務業(yè)務6個月的處罰，算是比較重的。這意味著將流失大量的客戶，因為即便解禁也會錯過2024年的年度審計。而且由于有了黑歷史，可能明年這些轉走的人員，也未必會再回流，“也就剩下一個殼”。
該人士還提到，在團隊和項目遷移下，監(jiān)管的處罰是否能有效落實，對監(jiān)管的嚴肅性是否會受到影響，有待商榷。
就相關情況，上海申浩成都律師事務所陳世君律師表示，在2023年5月財政部、國務院國資委、證監(jiān)會印發(fā)的《國有企業(yè)、上市公司選品會計師事務所管理辦法》的規(guī)定中，并沒體現(xiàn)禁止性規(guī)定。不過，該管理辦法第十六條規(guī)定“國有企業(yè)、上市公司審計委員會應當對下列情形保持高度謹慎和關注”，其中第三個情形正是“擬聘任原審計團隊轉入其他會計師事務所的”。陳世君律師表示，第十六條顯然是監(jiān)管層注意到了相關情形，提醒上市公司應當保持高度謹慎和關注。
宋一欣律師則告訴界面新聞，整合被處罰前后的會計師事務所的團隊和業(yè)務，是屬于法律允許的范圍，作為中介機構的立身一定要依法辦事，起到中介機構看門人的作用。至于投資者，對于有不良記錄的中介機構及相關責任人出具的中介機構報告要謹慎對待，謹慎投資。
根據(jù)“國九條”的要求，在加強監(jiān)管方面，需要壓實中介機構“看門人”責任，推動其實現(xiàn)從注重“可批性”到注重“可投性”的理念轉變。對此，某資深券商人士對界面新聞表示，中介機構應當以誠信為本，以客戶為重，保護好投資人的利益，保持專業(yè)精神，如此才能獲得投資人的信任，這是優(yōu)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