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娛樂資本論 無邪
“如懿傳最有性張力的是一個太監(jiān)。”
影視劇里的性張力擔當總要缺點什么。傅衛(wèi)軍缺耳朵,蕭寒缺信心,孟宴臣缺愛,進忠公公缺生殖器。
隨著《如懿傳》再爆“人淡如菊”、“懿癥”、“煮蔥燴”、“搖香菇”等等熱梗,劇里那些“被苛責的反派們”也漸漸走入了大眾的視線。
其中以魏嬿婉和進忠公公的“近衛(wèi)”CP為最。
B站一條標題為《紫禁城掌管性張力的神》的視頻,在一個多月的時間里,播放量近230萬。該博主半個月后發(fā)布的另一條CP相關視頻,播放量也超過了160萬。
反派主仆、太監(jiān)文學,在對如懿的解讀之外,人們漸漸燃起了對這個禁忌CP的憐愛和動容,也把進忠公公捧上了“如懿傳性張力擔當”的寶座。
太監(jiān)文學成為《如懿傳》黑馬不是意外。進忠被成功地塑造成真狠辣也真癡情的非典型太監(jiān),魏嬿婉在如懿的對比下更能夠引發(fā)觀眾共鳴。兩人從乞憐到曖昧到糾纏到反目,感情故事完整和諧。比起看到主角團隊草臺班子式的成功,或許觀眾就是更不想看到魏嬿婉團隊銅墻鐵壁的崩塌。
其實,太監(jiān)文學早就以男頻的形式出現在影視作品中,且獲得了不錯的成績。但在女頻市場,要么是被改成副CP,要么是把真太監(jiān)改假太監(jiān),要么是流量傍身卻高開低走,似乎已經走到屢試屢敗的境地。
不過好消息是,創(chuàng)作者仍沒有放棄嘗試,市場也在等待太監(jiān)文學成為影視改編的“紫薇星”。
太監(jiān)文學,怎么就贏了官配?
即便有“懿癥”屢次發(fā)作的大前提,魏嬿婉和進忠公公這對“貴妃X太監(jiān)”的CP能火,在不少人看來,還是有點荒謬。
從設定來看,他們是晉江“對照組”,本該陰暗爬行,為男女主驚天動地的愛情插刀,最后因為“惡女”身份被萬人唾罵。
CP中的一人,還是大眾印象不佳的太監(jiān)。
在觀眾眼里,宦官是封建時期阿諛奉承的集中體現,皇室秘辛的見證者,是皇權走狗或是皇室打擊外戚、朝臣的工具,導致社會動蕩的要因。他們往往嗓音高調、相貌陰柔、心狠手辣、狗眼看人低,在名利場里攀龍附鳳的同時,又免不了與宮女對食。
在影視作品里,除卻《龍門飛甲》里的雨化田、《清平樂》梁懷吉等小部分角色,大多數宦官都不算美型,有些甚至神經質。譬如《繡春刀》魏忠賢、《天下第一》里的曹正淳、以及《神話》里的趙高。
“近衛(wèi)”這對太監(jiān)文學能夠上桌的原因,一是在人物的塑造上,二是在關系的塑造上。
進忠這個人物的奴性不重。
他享受對權利的追逐和利用,手把手教魏嬿婉怎么活下去,手刃敵人,又能輕巧地除去了自己的競爭者。嘴里唱著“奴家我一跳身守空家”,身子卻是腰板挺直,步子不緩不急,手上總是輕拿輕放,動動嘴就能讓人生不如此。
“不奴”的心理和奴才的身份撕裂沖突,點頭哈腰的同時高高在上,巧言微笑的同時精神掌控。瘋得理所當然,瘋得正大光明,“把一個太監(jiān)演出了王爺的感覺”,也就增加了角色的性張力。
魏嬿婉則是能夠引發(fā)觀眾共鳴。
在如懿組的對照下,魏嬿婉先是有了一種因霸凌產生的黑化正當性,又展現出了對“事業(yè)”的執(zhí)著追求、一人打三個的高光表現,既符合當下女性觀眾的審美,也滿足了觀眾對于宮斗水平的要求。她從始至終建立在一個自洽的邏輯里,因此也顯得更加生動,更加容易被理解。
這樣的人物塑造,讓CP擁有了強張力的底色。
魏嬿婉和進忠的關系,隨著故事的進行,有了身份和地位的明確轉變。
被欺辱的魏嬿婉,從在雨里求救,成長到親自設局殺了恩人進忠公公。反派成長系女配,注定要撕破太監(jiān)自以為是的疼愛,從被掌控走向掌控,從“虛假”的亦師亦友,走向真正的相愛相殺。
在這兩個階段過渡的曖昧期,可以視作感情線中最為“裸露”的一部分。進忠魏嬿婉后摩擦的之間,魏嬿婉面對進忠的嬌嗔,不論真假,都是糖點。而禁忌感和BE結局,也為這對太監(jiān)文學添上了濃重的一筆,癡情的人本無情,無情的人才癡情。
相較之下,男女主更像是一對蒼白的青春疼痛校園文主角。
如懿是不愿進入宮斗的清高,一味追求后位和情分的戀愛腦。她和“大龍”的關系,是只有在被對方選擇之后才能獲得成就感和滿足感的,隱形又堅固的別扭上下位關系。
所以一切的呈現,都和如懿本人一樣,淡淡的,怪怪的。
無論是《如懿傳》荒誕的長尾效應,還是措不及防的配角上桌,似乎都在彰顯著當下觀眾對于娛樂產品的解構能力和接受度,正在急速擴張。
男頻VS女頻,太監(jiān)文學的二象性
那么回到更大的層面,太監(jiān)文學在影視劇中,真的吃香嗎?
女頻題材里,太監(jiān)文學似乎總是作為不可說的禁忌出現,也總會遇到迫不得已的改編。
原本描寫福康公主趙徽柔和內侍梁懷吉愛情故事的《孤城閉》,在被改編成劇集《清平樂》時,把主角改成了宋仁宗趙禎和光獻慈圣皇后曹丹姝。
原著中通過梁懷吉的視角,展現了福康公主悲情的一生——被父親意志定奪終生的趙徽柔,反抗一生、呼救無門,最終早早凋零。主副CP的變更,讓劇集主線從禁忌愛情和婚戀悲劇,變成了趙禎的大男主故事,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原著的凄涼悲劇感以及封建大家的陰暗面。
《君心藏不住》《浮圖緣》《惹不起的千歲大人》的男主角則都是假太監(jiān),歸根結底更像是在太監(jiān)文學的禁忌感上,兼容普世更容易接受的傳統(tǒng)男強女弱式愛情?!鄂榉蛉恕犯木幊蓜r,也把陳偉霆飾演的男主角方諸,從真太監(jiān)改成了假公公。
改編自咪咕閱讀《皇帝中二病》的小成本劇《愿我如星君如月》,算是另辟蹊徑,讓女主假扮太監(jiān)和皇帝談戀愛。比起傳統(tǒng)的太監(jiān)文學,更像是和雙男主題材的融合。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太監(jiān)文學在女頻題材里,似乎很難獨立存活和生長。雖然大部分作品提供了觀眾對禁忌愛戀的需求,卻幾乎無法在劇集中真正展現這段略顯畸形的關系中,女性的上位感和在肢體殘缺之外帶來的純愛感。
編劇沫沫也告訴小娛,太監(jiān)文學對于大部分創(chuàng)作者來說確實是一個難題。難點在于,大家無法確定是否要做真正的太監(jiān)題材,以及敢不敢承受真太監(jiān)可能面臨的受眾小眾化以及邊界探尋問題。
“就算有原著,要保證對各方邊界的完美把握,也是很難的?!?/p>
其實,太監(jiān)文學,早已不是影視圈驚世駭俗的題材。
早間最為觀眾熟知的太監(jiān)題材作品,應該是《鹿鼎記》。市井之徒韋小寶,意外進宮僥幸逃脫“凈身”,不學有術、見風使舵、溜須拍馬卻一路升遷,輕松與各方周旋,還成了英雄、開了后宮。
《鹿鼎記》的存在,似乎就是在證實,太監(jiān)文學有著男頻賽道里足夠的“爽感”土壤,只不過主角一定要是假太監(jiān)。從更深次來看,《鹿鼎記》飽含金庸對于儒家道義的絕望和對封建社會的極度批判,但不可否認,這樣一個表面及其荒誕的文本,一個“無能者”的成功,恰恰是門檻最低且趣味性最強的體裁之一。
這樣的爽是多維度的,也是完全契合男頻受眾審美的。事業(yè)、親情、友情、愛情,假太監(jiān)實現了男性的男性幻想高度集中。
這樣的釋義之下,今天更多的太監(jiān)文學,出現在了短劇而非長劇中。
約10000部短劇劇名中,有27部含有“太監(jiān)”字樣。包括但不限于《從太監(jiān)到天子》《極品假太監(jiān)》《混在后宮當太監(jiān)》。(解碼萬部短劇起名:一場關乎中國人“完美人生”的極致狂歡)
在更加注重下沉市場,面向“三保”人群的短劇里,太監(jiān)文學似乎可以以更原味的尺度,滿足男性受眾的不同需求。譬如后宮、飛升、甚至NTR。
太監(jiān)文學,何去何從?
女頻夾縫,流入短劇,雖然有近衛(wèi)這樣沖出來的黑馬,但不得不承認,如今留給太監(jiān)文學表現的舞臺并不大。
一方面,從題材來看,清宮戲早已度過《雍正王朝》《還珠格格》《步步驚心》《甄嬛傳》等劇高產的年代,因為各方原因,陷入了斷代期。對古裝的追求,落到了普通古偶、仙俠、武俠的身上。
清宮設定,在劇集中屢次被修改。譬如《卿卿日?!穼⒃≌f《清穿日常》的清朝背景,改成了架空設定。《為有暗香來》把原著中的皇帝改成了香藥世家的家主,皇宮變成了家宅?!堆屿麑m略》之后,除了最近被再解構的《如懿傳》,似乎再沒有大眾印象里,熱度較高的清宮劇了。
與此同時,在當下的影視劇中,嚴肅文學改編的比例越來越高,這類IP中出現太監(jiān)文學的可能性少之又少。
當然,除了簡單的男女頻劃分外,《蒼穹之昴》《公公出宮》等以太監(jiān)視角,展現清末歷史的劇集,也曾經精品頻出。但這類作品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還是非主流。
另一方面,太監(jiān)文學的創(chuàng)作、改編難度有目共睹。
除卻上文提到的文本邊界感,演員的選擇也十分重要。
這種角色很難達成雙向奔赴。
“其實還是有很多男藝人不愿意演太監(jiān),尤其是真太監(jiān)。而且太監(jiān)對于男藝人的形象、氣質、演技都有要求。丑了會進入古裝丑男的恥辱柱,太弱會被罵娘,太強勢又不像個太監(jiān),還要求演員得用特殊的強調說話,人選的限制性太強了?!彼囆翘翘寡?。
但創(chuàng)作端并沒有停止對這個題材的追逐。
23年11月,晉江著名太監(jiān)文學《觀鶴筆記》官宣影視化。在這之后,“男主人設會不會改”“到底誰能演”等質疑和迷惑頻頻出現,各方接連爆料,關注度居高不下,劇集的改編情況卻仍舊撲朔迷離。
一個事實是,晉江收藏量已過42萬的《觀鶴筆記》,即將成為驗證這類題材是否能在市場通行、以及是否適應劇集改編流程的銀針。去驗證太監(jiān)文學究竟是一場無法實現的鏡花水月,還是像雙男主一樣,足以炒熱行業(yè)的下一個垂類賽道。
(文中受訪者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