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娛樂硬糖 顧韓
編輯 | 李春暉
初見文生圖、文生視頻的震撼還清晰如同昨日，硬糖君的記憶更停留在AI繪畫導致LOFTER用戶銷號事件——可能是這個冷門社區(qū)近年來站得最高的一次。但不到兩年時間，AIGC已經隨風潛入夜。
如果說AI翻唱、AI換臉、AI繪畫還是在借助新工具進行自我表達，那么在互動同人文、AI智能體的方興未艾中，最年輕的那波年輕人，已經毫無障礙地將表達本身也交給了AI。
事實正是如此。硬糖君本以為“人哄人”的工作將是人工智能留給我們這些大活人最后的保留地，卻忽略了情緒價值這東西關鍵是量大管夠隨時隨地、質量倒在其次了——這誰能贏過AI？
當然，反對AI繪畫的人依然在反對，在LOFTER盡力維護tag的純潔性、或者在微博互助避雷。但在音視頻等其他領域，許多借助AI工具的二創(chuàng)形式正在成為各自生態(tài)中冉冉升起的新分支，給意料中的、想不到的利益相關方帶來沖擊。
我們總在思考AI對傳統(tǒng)文娛生產帶來的升級與沖擊，以及當下主流人群是否會接受AI內容。但也許AI劍指的，既不是原來那些內容，也不是原來那些人。
已成氣候的音視頻AI整活兒
大概因為受眾里樂子人的含量較高，即便有過林俊杰告UP主、熱巴粉絲整頓網紅、《一念關山》換臉出圈等事件，音視頻AI整活兒還是順風順水走到了今天，部分賽道已成氣候。
首先自然是AI換臉。這項名為Deepfake的技術早在2014年就已出現，于2019年主流化，不再局限于上游專業(yè)使用。擁有近50支百萬級視頻的UP主“電影七十二變”正是在2019年底發(fā)家?？赡苁鞘墚敃r“彪學”熱的影響，他的早期選題多為“東北喜劇人X經典電影”，例如范偉換馬東錫、沈騰換鋼鐵俠。
如今五年過去，換臉玩法更加百花齊放。熱門CP化身唐僧與孔雀公主、演員換進女愛豆直拍、明星（主要是男明星）泥塑性轉，都曾紅火一時。
2023年，隨著《長月燼明》《以愛為營》《一念關山》等劇集選角引發(fā)爭議，AI換臉在內娛找到了真正的用武之地——熱劇換臉。創(chuàng)作者們更多、更卷、更具熱點思維，許多古早男神女神被換到爭議人物身上，拉踩原主于無形，替群眾出一口惡氣。
其次，AI翻唱，也就是搞出過“AI孫燕姿”趣聞的聲音克隆，先使用歌手干音調教模型，再讓它開口唱任何你想讓它唱的歌。
這類二創(chuàng)中有溫情圓夢型的，例如讓減產的、已逝的歌手唱新歌，讓韓娛愛豆唱中文——“XX啊，原來聽得懂你唱歌的感覺是這樣子的”，讓平時只有幾句詞的成員唱整首。也有大量整活兒向的，例如讓猴哥翻唱歐美經典，讓《海綿寶寶》角色組團翻唱Kpop，既仿聲又換臉的歐美群星版《北京歡迎你》等。
同樣是在2023年，隨著工具與創(chuàng)作者越發(fā)成熟，這一賽道出現了像熱劇換臉一樣更具熱點思維與攻擊性的玩法：翻唱Kpop新歌，現役團體互翻，或是前輩翻唱后輩，對比之意同樣不言而喻。
包括日前，音色一直備受爭議的韓團LE SSERAFIM在科切拉音樂節(jié)大翻車，UP主“-歐典歐典歐典歐典歐-”迅速推出了歐美Diva對同一曲目的翻唱，云上豪華版“浪姐”了屬于是。
相比這兩種經典拉踩模式，還有一些爆款蹭的是新技術與新工具的熱點，火得一陣一陣的，不具持續(xù)性。例如去年年底隨翻譯工具HeyGen流行過的郭德綱用英語說相聲，還有近期的“鋼門音樂”。
除此之外，傳統(tǒng)的視頻二創(chuàng)中用到AI輔助的地方也越來越多，如AI修復畫質、AI朗讀文案。根據硬糖君觀察，這次《如懿傳》吐槽熱除了遇上了B站對中長視頻的扶持，很可能也是搭上了AI解放生產力的東風。三四十分鐘的視頻，文案可以全由AI來讀，UP主只負責控制節(jié)奏、以及在聲線選擇上玩出更多花樣。
千人千面“同人文”，自主“擺拍”同人漫
3月，一支女子與ChatGPT對話對得臉紅心跳的外網視頻在微博熱轉，其中AI語音語氣自然生動，甚至能聽出一些個性。類似情況也在國內發(fā)生，目前市面上主打AI社交的APP已經有十余款，還有不少產品集合了類似功能、或者對其躍躍欲試。
但是，先別急著搬出科幻片來強調賽博人機戀的后果，若你仔細看，年輕人們使用這些陪聊AI的方式堪稱五花八門。
“不是ChatGPT/作業(yè)幫用不起，而是星野更有性價比?！毙且熬褪沁@些APP中目前相對熱門的一款。除了拿它當自由度更高的乙游玩，有人用它來查資料、練口語，有人用它來輔助小說、劇本創(chuàng)作，有人則是將“設圈”玩法移植過來，為自己的OC（原創(chuàng)角色）創(chuàng)建智能體、或者直接用它捏OC，稱之為“崽”，自己與它互動或者開放它與其他用戶互動。
此外，不少用戶會為自己鐘愛的游戲、小說、影視角色甚至三次元明星創(chuàng)建智能體。同類APP筑夢島由閱文開發(fā)，其界面設計就會更注重引導用戶創(chuàng)建非原創(chuàng)角色。不難想到，這很可能連著閱文IP孵化前置的大棋。
基于這些非原創(chuàng)角色，用戶可以收獲類似互動夢女文、互動同人文的體驗。前者簡單來說像是橙光游戲上的瑪麗蘇游戲的進化，不再是僵硬的選項與既定的劇情，而是千人千面實時生成。后者用戶可以不以“我”的身份、而是以CP一方的身份與另一方互動，看能夠觸發(fā)怎樣的新劇情。
說到AI與同人文，更符合正常想象的同人文工具其實是彩云小夢。它主打AI續(xù)寫，只要給出一段文字、甚至一個關鍵詞，它就可以一次性生成幾百字內容，并且有多組選擇。用戶只要不斷調整校準，故事就可以一直編下去。
早在2021年，彩云小夢就對其續(xù)寫功能進行了一輪傳播，當時B站也涌現出不少彩云小夢測評與名著離譜續(xù)寫。但是顯然，它走到今天依然半涼不熱。
究其原因，可能是人們對AI寫文的態(tài)度比較復雜。很多人愿意AI來接管生活中那些無需情感和文筆的文字工作，可這并不包括網文和同人文。好的網文是值得付費的精品，好的同人文是同好之間的靈魂共振，用AI容易給人偷工減料、虛情假意的感覺。創(chuàng)作者盡可以用，但圈子很難接受。
“AI角色創(chuàng)作平臺”捏Ta可能也面臨類似窘境。簡單來說，它提供的是同人漫的一鍵生成，玩法包括“文字捏”、“圖片捏”與“CP捏”。前兩種就是輸入文字或上傳形象生成漫畫，“CP捏”則是選定角色與姿勢讓他們來個親密合影。
據相關報道，2023年4月上線微信小程序以來，捏Ta的社交媒體曝光量達到約2.5億次，多次位列視頻號動漫游戲日榜前十，團隊近期也拿到了超千萬元融資。
不過，由之前LOFTER事件就可看出同人圈子對AI繪畫的態(tài)度。捏Ta在抖音、小紅書的反響確實不錯，但在同人文化扎根更早更深的微博、LOFTER和B站，目前還是官方賬號在自嗨。一旦被發(fā)現，估計得先來一輪審判。
AI改變了什么？
不難看出，AIGC拉低了創(chuàng)作的門檻，再次解放了生產力，但這無疑也會對傳統(tǒng)的二創(chuàng)形式與已有的二創(chuàng)生態(tài)造成沖擊。
例如，AI換臉紅火之后，曾經是B站一大標簽的邪門拉郎（如伏地魔X林黛玉）就很少再有出圈爆款，AI翻唱與一鍵成歌則加速了傳統(tǒng)鬼畜的消亡（今日的“鋼門”，昔日的“金坷垃”）。內核依然是解構拼貼惡搞，但顯然AI來得更快、更有時效性。最終決定數據的不再是手藝和心意，而是算法、是熱點思維，如此很容易打擊到傳統(tǒng)剪刀手、傳統(tǒng)鬼畜創(chuàng)作者的熱情。
而創(chuàng)作生態(tài)這方面，就是一個微縮版的“AI搶走人的飯碗”：AI語音代替真人CV，AI繪畫威脅真人畫手。
養(yǎng)OC的“設圈”與畫畫的“繪圈”之間，一方約稿、一方接稿的“民間產業(yè)鏈”已運轉多年。如果有一天“設圈”大量遷移到星野這類APP上，形成內部閉環(huán)，面向真人畫手約稿需求就會繼續(xù)減少，從前服務于設圈內容發(fā)布與交流的社區(qū)也會面臨相應的用戶流失。
不過，這主要還是創(chuàng)作者一端的想法。無數事實證明，什么版權，什么倫理，什么藝術與行業(yè)的未來，消費者才不care。就像熱劇換臉，跳腳的從來只有臉被摳走的流量的粉絲，大部分人則樂見其成。喜歡老演員的能見到他們時隔多年“演”新戲，樂子人能享受更極致的攻擊拉踩。
追星女想多看自擔、CP粉想吃糧、宅男想看澀圖，說起來是內容需求，其實是情緒需求。因此產出的方式、手藝的高低，說重要也重要，說不重要也不重要。這大概也是為什么流水線化的免費網文、粗糙的小程序短劇能夠大行其道，一切都是為了那一刻的情緒價值。
而最終，技術進步指向的都將是“人心不古”——這些工具能夠迅速興起是代際差距的結果，也將進一步加劇代際差距。
不同代的人有著不同的成長環(huán)境、不同的使用習慣。例如對于90后的硬糖君來說，在網上發(fā)自己照片這件事，心里總有一個過不去的坎兒，能免則免。移動互聯時代的新網民對此則從來不假思索，大方真人出鏡或者在評論區(qū)分享這、分享那。
而00后、10后的許多文娛習慣，都在為AI進入提供便利。TA們本就在玩語C釋放戲精天分，和設定中二的智能體對話也不覺尷尬。TA們也本就在追星或者玩乙游，花錢買沉浸、買情感，對于真實和虛擬有著與前代不同的看法。此外，同人圈子到00后活躍的階段，交易和外包逐漸成為常態(tài)，為愛發(fā)電、我手寫我心，這些曾經的“鐵律”早就在動搖。
反過來說，00后、10后成長過程中接觸的是比傳統(tǒng)PS修圖更重的短視頻濾鏡，20后更是從出生開始就暴露在AI繪畫、AI寫真與數字人博主的“無暇”攻勢之下，審美不可避免地會受影響。
其實眼下這種分歧已經初見端倪。在粉絲產出的內容中，站姐圖越修越光滑，修圖與混剪的調色也越來越失真。下游影響上游，古偶劇是磨皮也挨罵，不磨也挨罵。
矛盾集中爆發(fā)在搶先一步“AI化”的女演員身上。永遠和別人處在不同圖層的鞠婧祎，以“建模臉”著稱的張予曦，在大眾輿論中常被質疑、在短視頻平臺卻備受鐘愛，正因為她們在正片里就已經是很多人通過后期追求的樣子。
所以說你們這些“老年人”，現在看不慣網紅臉，沒準等10后成為主流人群，影視里全是網紅臉。就像60后的國字臉審美一樣，90后的瓜子臉審美也是一種歷史產物。
繼續(xù)發(fā)散思維，就算傳統(tǒng)文學與影視不會完全讓位于對話體、互動劇，就算AI寫劇本、寫小說未必會超越真人、顛覆傳統(tǒng)創(chuàng)作規(guī)律，可如果IP角色化身陪聊AI成為年輕人心目中的常態(tài)呢？是否會影響到上游故事與人物的設計？
如何服務AI時代成長起來的受眾，對創(chuàng)作者來說，現在思考這些問題已經不算未雨綢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