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蔡星卓
界面新聞編輯 | 劉海川
2024年,盧旺達的首都基加利街道干凈,沒有坑洼,時尚的新建筑給城市帶來了現(xiàn)代的外觀,科技企業(yè)家從四面八方涌向這里。然而,在美聯(lián)社報道的描述中,基加利以外地區(qū)的貧困現(xiàn)象“依然猖獗”,大多數(shù)人仍以自給自足的農業(yè)為生,1994年(盧旺達大屠殺發(fā)生之年)遍布鄉(xiāng)村的鐵皮棚子在盧旺達仍然隨處可見。
人們可能很難想象,在如今的盧旺達,他們仍能發(fā)現(xiàn)新的亂葬坑,這也無情地提醒著人們30年前大屠殺的殺戮規(guī)模。盧旺達總統(tǒng)保羅·卡加梅(Paul Kagame)在30周年的紀念活動中說:“我們的旅程是漫長而艱難的......盧旺達對其巨大的損失感到十分慚愧,我們吸取的教訓銘刻在鮮血中。但是,我們國家取得的巨大進步是顯而易見的,這是我們共同做出的選擇的結果,我們要重振我們的國家?!?/p>
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在紀念儀式前的一段預先錄制的視頻中表示,法國及其盟國本可以阻止種族滅絕,但缺乏這樣做的意愿。三年前,馬克龍承認法國——盧旺達在1994年最親密的歐洲盟友——未能阻止該國滑向屠殺,應承擔“重大責任”。
大屠殺與大屠殺之后
盧旺達大屠殺從1994年4月7日開始,導火索是盧旺達前總統(tǒng)哈比亞利瑪那西(Juvénal Habyarimana)的飛機被擊落。在此之前,種族暴力在盧旺達已經(jīng)醞釀了幾十年。據(jù)基加利大屠殺紀念館(Kigali Genocide Memorial)官方信息,大屠殺持續(xù)了100天——1994年的4月至7月,盧旺達圖西和胡圖兩大部族發(fā)生大規(guī)模暴力沖突。
1994年,法國作家讓·哈茨菲爾德前往盧旺達,開始調查和報道大屠殺及其后果,經(jīng)過14年時間完成了“盧旺達大屠殺三部曲”。根據(jù)他的描述,在大屠殺發(fā)生的每一天,“從上午9點30分到下午4點,胡圖族民兵和平民在尼亞馬塔的山崗上屠殺圖西人”。大屠殺所導致的死亡人數(shù)并沒有被十分確切地統(tǒng)計,不過學術界一致認為,大屠殺導致了約50-80萬人死亡,其中大部分遇難者為圖西族人,不過也包括胡圖族溫和派。
大屠殺之后的盧旺達是怎樣的?根據(jù)美聯(lián)社的報道,盧旺達的民族構成自1994年以來基本保持不變,胡圖族占多數(shù),圖西族占盧旺達近1400萬人口的14%,而特瓦族只占1%。2003年,聯(lián)合國將每年的4月7日定為“反思盧旺達大屠殺國際日”,在2018年將其更名為“反思1994年針對圖西族的盧旺達大屠殺國際日”。
保羅·卡加梅掌權后(他于1994年擔任副總統(tǒng)、2003年正式當選總統(tǒng)),許多胡圖族官員流亡國外,或因涉嫌參與種族滅絕而被捕入獄。一些人逃到了鄰國剛果民主共和國,并引發(fā)了那里的武裝沖突。在20世紀90年代末,盧旺達兩次派遣軍隊深入剛果,部分原因就是為了追捕胡圖族叛軍。一些人權組織因此指責盧旺達新當局進行報復性襲擊,但盧旺達政府抨擊了這些指控,稱這些指控不尊重對種族滅絕受害者的記憶。
有報道描述稱,雖然盧旺達基本上是和平的,但“它與鄰國剛果(金)的關系一直不太好”。剛果(金)聲稱盧旺達支持M23叛軍,M23叛軍主要是駐扎在剛果東部偏遠地區(qū)的圖西族戰(zhàn)士。而盧旺達則表示,剛果軍方正在招募參與1994年大屠殺的胡圖族人。
“受傷的一代”:年輕人如何與創(chuàng)傷和解?
讓·哈茨菲爾德稱,“大屠殺不是一場傷亡慘重的殘酷戰(zhàn)爭,而是一項滅絕計劃”。并且,借用一位女性幸存者的話來概括,“大屠殺是由人類策劃出的反人類事業(yè),它太過瘋狂又太過縝密,讓人無法理解”。雖然盧旺達自1994年種族滅絕以來已經(jīng)走過了漫長的道路,但過去的“傷疤”仍然困擾著這個國家。
據(jù)報道,在盧旺達國家內部,盧旺達政府實施了嚴厲的刑法來懲罰種族滅絕,并試圖取締其背后的意識形態(tài)。同時,盧旺達當局大力促進占多數(shù)的胡圖族與占少數(shù)的圖西族和特瓦族之間的民族團結,并有一個獨立的政府部門致力于為和解努力。甚至,盧旺達的身份證不再以種族來識別一個人,與種族滅絕有關的課程也是學校課程的一部分。
人們通過許多種方法試圖尋求和解,例如,在盧旺達六個“和解村”之一的Mbyo,這場種族滅絕曾經(jīng)的肇事者和幸存者居住、生活在一起。許多幸存者在了解他們所愛的人是如何被謀殺的真相和兇手的道歉中找到了安慰,但也有觀點批評說這樣看似成功的和解是“人為”的。事實證明,人們并非都在這種生活方式下找到了“解脫”——許多遺體依舊沒有被找到,也并不是所有的肇事者都被判刑。報道稱,有四分之一的大屠殺幸存者仍在與心理健康作斗爭。
而對于大屠殺后出生的盧旺達年輕一代來說,如何理解前人的歷史,與如何理解種族之間的關系以達成和解,成為了他們必須面對的課題。例如,在盧旺達有一個名為iDebate的非政府組織,鼓勵年輕一代用辯論的方式,圍繞著種族滅絕、暴行、仇恨言論和定罪文明的必要性等問題展開討論。針對大屠殺創(chuàng)傷的代際傳遞,一項研究表明,許多成年幸存者都受到了大屠殺的嚴重創(chuàng)傷,年輕人,包括那些在種族滅絕之后出生的年輕人,也經(jīng)歷了類似的與種族滅絕有關的創(chuàng)傷。這些創(chuàng)傷有可能阻礙一些幸存者的子女參與種族滅絕后的和解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