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深氪新消費 寶璐
2023年，中國的包裝飲用水市場規(guī)模已經超過了2000億，在直飲水尚未普及的情況下，以40.9%的市占率，穩(wěn)坐萬億軟飲料市場的頭把交椅。
隨著飲用水市場規(guī)模的持續(xù)遞增，水企之間的價格戰(zhàn)與水源爭奪戰(zhàn)也隨之進入白熱化。
先有康師傅領軍1元水市場，再有農夫山泉強勢崛起霸占2元水價位，隨之恒大冰泉、百歲三等水品牌又把瓶裝水的價格越推越高，直到目前市面上的瓶裝水價格已經開始向4元穩(wěn)步進軍。飲用水產業(yè)的發(fā)展，離不開靖宇縣這座戰(zhàn)略要地。
位于吉林白山市的靖宇縣，坐落在長白山西麓，松花江上游，是世界三大優(yōu)質水源地之一，與歐洲阿爾卑斯山和俄羅斯高加索山齊名，更是中國的“礦泉之城”。其以隱秘的地勢，低調的供應著全國水質最好，產量最高的飲用水，是全國礦泉飲品產能及產量第一縣。
01、礦泉之城
靖宇縣對于商品水的生產供應，已有將近半個世紀的時間。
早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靖宇縣就開始了對商品水的探索，雖地處長年嚴寒的深山，但卻因山脈地勢得益，擁有著全國境內水質最佳的無污染礦泉群，在國家地質礦產部于1986年4月正式下批了《吉林省靖宇縣天然飲用礦泉水評審鑒定證書》之后，靖宇縣開始了商品水的生產。同時也得益于中國首部《飲用天然礦泉水標準》(GB8537-1987)的頒布，國內飲用水市場開始起步。
90年代初期，吉林省長白縣開發(fā)了“白山池”牌飲用水，成為吉林本土第一個飲用水品牌，此后，吉林迎來飲用水水開發(fā)熱潮，靖宇縣益在其中充當水源供應。
不過彼時市面上并未開始流行礦泉水，普通飲用水與蒸餾水、純凈水等才是當時的主角。尤其是在1989年，怡寶以一場巨大的營銷勝利，將其推出的“蒸餾水”送上寶座，拉開了國內瓶裝純凈水的時代序幕，并連續(xù)占據了7年的市場第一。
風潮之下，國內多數飲用水企業(yè)專注于生產純凈水，緊鄰大城市建廠，對水源地并不看重。而此時的熱門水源地，多分布在嶗山、福建以及兩廣地區(qū)，養(yǎng)在深閨的靖宇縣度過了很長一段無人問津的日子。
但面臨被怡寶激活的飲用水市場，競爭者們紛紛涌入。
直到1998年，靖宇才迎來了水企的踏足，娃哈哈于此落戶，成為靖宇縣第一家礦泉飲品企業(yè)。
恰逢20世紀末時，水污染事件頻發(fā)，飲水焦慮使得消費者們人心惶惶，娃哈哈趁勢在2001年和2002年，連續(xù)兩年搶占央視的廣告標王，對“純凈”二字花重金營銷，僅用了4年時間，娃哈哈的收入就達到了114億元，將怡寶擠下寶座，成為瓶裝純凈水的老大。依托娃哈哈的入駐與飲用水的火熱，靖宇縣的水，開始從零散的小區(qū)域自產自銷，慢慢走向全國。
公開資料顯示，到1998年，吉林全省的飲用水開發(fā)企業(yè)已從零增加到近50家，年產量達到48萬噸，占1997年中國年產量的28%。
按照當時官方公布的數據顯示，靖宇縣內有優(yōu)質礦泉47處，其中日涌量1萬立方米以上的泉眼有5處，且都滿足水質好、無污染的條件。且截止目前，靖宇全縣境內日涌水量1086萬噸，日允許開采量9.5萬噸，有著其他水源地難以趕超的產量。
到2008年，以長白山水為主導的吉林省瓶裝水產量已達到229萬噸，同比增長114.5%，高出全國平均水平90多個百分點，在全國市場排名躍至第二位，吉林一省的產量增量就占到全國瓶裝水總增量的23%以上，其中靖宇縣貢獻了過半的助力。
2014年，靖宇縣的飲用水產量達122萬噸、產值15億元，貢獻的產值占到全縣生產總值的21%，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經濟支柱產業(yè)。
探索商品水產業(yè)的40年間，靖宇縣地區(qū)的生產總值由1978年的0.27億元，增加到了2017年的72.99億元，是1978年的270.4倍，年均穩(wěn)定增長10.1%。
不僅成功脫貧，連經濟結構也得到了顯著的優(yōu)化，根據官方政府公布的數據，靖宇縣的三次產業(yè)結構，在商品水成為主導產業(yè)后，生產模式明顯從“一三二”轉變?yōu)椤岸弧薄?/p>
這意味著，圍繞著商品水產業(yè)，靖宇縣基本形成了以農業(yè)為基礎、工業(yè)為主導、服務業(yè)次之的經濟結構。完成了在極寒地帶中靠天吃飯的小農經濟，到以水資源加工為主要支柱的轉變。如今的靖宇縣，已經成為但凡要做礦泉水產品線的品牌，就一定會關注的兵家必爭之地。
02、大戰(zhàn)中的贏家
而讓靖宇縣變?yōu)橹耸挚蔁岬谋冶貭幹氐?，正是源于各大水企之間的輿論大戰(zhàn)。
在純凈水霸占飲用水市場的十年時間里，農夫山泉突然投下一顆重磅炸彈，宣布從今以后停止生產純凈水，轉而全部生產天然水，原因是純凈水對健康無益，以“擔心貽誤一代人”的新聞標題，把大眾十幾年間對于純凈水所建立的認知，一炮轟得渣都不剩。
農夫山泉稱純凈水中幾乎什么有益物質都沒有，而含有礦物質和微量元素的天然水卻對生命成長有明顯促進作用。
緊接著，農夫提及了兩項浙江大學所主持的“水與生命”的對比實驗，表明發(fā)現在以小鼠、水仙花為例的動植物生命維持中，純凈水比之天然水有著極為顯著的差距——即飲用天然水的小鼠更長壽，以天然水培育的水仙花生長更茁壯。此事一出，純凈水頓時陷入輿論漩渦。
于此同時，農夫山泉早已在靖宇縣進行建廠布局，蓄勢待發(fā)。
靖宇工廠的建成，是農夫山泉走出浙江的第一個生產基地，農夫山泉為此引進了當時世界先進的水生產設備，每小時設計生產能力為6萬瓶，全部采用自動化操作。為了將水運出去，靖宇縣還專門修建了一條瓶裝水專用鐵路，起點就在農夫山泉工廠，只等新的產品線搶占先機。
但康師傅立馬率先調整策略，推出新品類，礦物質水，主打“優(yōu)質水源”，暫時挽住了這一波輿論損失，這也是水源地爭奪戰(zhàn)的伊始。
但戰(zhàn)場上好景不長，2008年7月，有匿名網友在天涯社區(qū)發(fā)布了一篇文章，《康師傅：你的優(yōu)質水源在哪里？》，懷疑了康師傅的水源真相——“位于浙江的康師傅要么用自來水加工，要么用臟兮兮的錢塘江水，絕對沒有其所說的‘優(yōu)質水源’”。
康師傅難頂公眾壓力被迫道歉，但也自爆捅出了所謂礦物質水的行業(yè)內幕——其實大家都是自來水，沒有誰比誰高貴。
這場曠日持久的輿論戰(zhàn)中，各大水企都難以獨善其身，曾經以“過濾27次的純凈水”聞名于市場的樂百氏，也在此輿論下被質疑“什么樣的水源需要過濾27次才能喝？”，隨后始作俑者農夫山泉也在“標準門”中瘋狂被狙。
當純凈水、礦物質水輪番成為過去式，“一處水源供全球”的恒大冰泉與“水中貴族”的百歲山升級了新的內卷方式：卷水源、卷礦泉水產品線。輿論戰(zhàn)中誕生的新風向讓靖宇縣成為了大戰(zhàn)中的贏家，根據前瞻研究院的調查顯示，過半數的消費者考慮的第一要素均是水源地。
隨著水源地布局戰(zhàn)的白熱化，農夫山泉、康師傅、恒大冰泉、天力士等知名企業(yè)輪番入駐靖宇意圖儲備水源，十余家頭部水企的入駐，帶動了靖宇縣商品水產業(yè)的聲名大噪。
靖宇縣的礦泉也跟著身價暴漲，2014年，靖宇縣一處名為白漿泉的礦泉水探礦權公開拍賣，起拍價僅 5 萬人民幣，但經過 777 輪激烈的網上公開競拍后，最終中標價格為創(chuàng)記錄的 1.5677 億。此拍賣的溢價幅度創(chuàng)下了靖宇縣礦產資源拍賣記錄，也是中國歷史上拍出的價格最高的礦泉水探礦權。而在此之前，長白山地區(qū)的礦泉水資源成交價格，鮮有超過 3萬元的案例?？梢哉f，幸運的靖宇縣，才是國產瓶裝水20年混戰(zhàn)中默默吃螃蟹的角色。
03、水資源之困
靖宇縣依靠得天獨厚的水資源引得無數青睞之中，不少憂患也隨之而來。
礦泉是一種稀缺資源，若是過度開采，不僅短期內不可再生，且受到污染也難以恢復。
靖宇縣的礦泉水源分布呈現集中的趨勢，多處水源地都處在同一區(qū)域內，不乏有數個泉口共用同一個大域水源的情況，一旦被長時間大量開采，便會導致水量出現短缺。例如農夫山泉、娃哈哈、恒大冰泉三家企業(yè)的水源地相隔很近，其中一家企業(yè)大量抽水時，其他兩家企業(yè)的水源往往就不太夠用了。
靖宇縣的水產業(yè)目前的矛盾主要在“生產”與“資源”上體現得尤為突出。
作為國內最早以礦泉水資源“吃到螃蟹”的地方，靖宇縣風光無限，但長白山地域遼闊，擁有水資源的地方并不止于靖宇。靖宇縣在產業(yè)上的成功，以及國內飲用水市場發(fā)展的火熱，也成為了其周邊縣區(qū)角逐的目標，參與競爭的縣區(qū)日漸增多，各地政府的招商引資難度也變得更大。
各縣為了吸引企業(yè)入駐，輪番提升各種優(yōu)惠條件，時常出現多個縣區(qū)搶奪同一個項目的情況，僧多粥少，早已不是從前各大企業(yè)掙錢恐后進駐靖宇縣一般的光景，競爭十分激烈。
地方為了留住企業(yè)，話語權逐漸被傾斜，往往也導致企業(yè)的動作容易變形。如今靖宇縣當地居民的水井已經越打越深，這意味著靖宇礦泉水集中開采區(qū)的地下水位一直在下降。
吉林省發(fā)改委對礦泉水開采其實已經明確偶過，水企的開采量必須控制在泉眼涌水量的70%以內，但在實際操作上，仍有不少企業(yè)違規(guī)超采。
以韓國農心集團安圖水廠為例，其泉眼日涌水量為2.4萬噸，但其實際開采量為2萬噸，開采比例為83%，遠超70%上限。
而大規(guī)模開采礦泉水將對地下水系造成難以預計的影響，可能出現部分涌泉枯竭，同時會減少區(qū)域內河流流量和水蒸發(fā)量，對三江流域生態(tài)也造成影響。
但現實往往很兩難，以水資源為主導產業(yè)的小縣城，若過于強硬，則會在企業(yè)市場話語權更強的局勢中損失慘重，若過于緩和，則又容易放任水企違規(guī)操作。
此外，礦泉水的生產也伴隨著不可忽視的排污問題，礦泉水的排污率在40%左右，即生產1噸礦泉水會產生0.4噸污水。以靖宇縣為例，其2014年的礦泉飲品產量是122萬噸，意味著至少產生了52萬噸污水，平均每天產出污水1400多噸。而這些污水或多或少會被排入部分企業(yè)違規(guī)排入礦泉水源保護區(qū)內，長白山水質下降，也開始成為難以回避的事實。
這也是靖宇縣這類資源開發(fā)型經濟縣城的痛點所在，結構性矛盾突出，產業(yè)層次低、鏈條短、競爭力弱。礦泉水產業(yè)占工業(yè)總量的二成以上，一旦水資源被過度影響，主導產業(yè)將面臨危機。可以預見的是，雖然靖宇縣近乎坐擁著中國飲用水品牌的半壁江山，但在資源環(huán)保的大山面前，這座礦泉之城，注定要在搖擺中前行。
參考文獻：
1.農夫山泉宣布停產純凈水起爭議|廈門晚報
2.拿聲行業(yè)觀察 | 中國飲用水行業(yè)發(fā)展歷史
3.共生發(fā)展20年，農夫山泉如何把長白山推向全國？|每日經濟新聞
4.瞭望東方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