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娛樂硬糖 魏妮卡
編輯 | 李春暉
《繁花》熱播，劇集“電影化”終于實現(xiàn)了一次全面的勝利。王家衛(wèi)“下凡”拍電影，強烈風格化被圈內(nèi)外津津樂道，作勢要掀起電視圈的一次審美革命。
隨著全球流媒體發(fā)展的大趨勢，國內(nèi)外大導拍劇早不是新鮮事。從馮小剛到張藝謀，國內(nèi)電影大導手上都握有劇集項目。劇集宣發(fā)方面，更是從六、七年前就已流行“電影感”噱頭，甚至復刻起了電影宣發(fā)模式，把劇集搬上大銀幕辦線下首映。
但除了大張旗鼓的劇集“電影化”，硬糖君注意到，電影“劇集化”的趨勢也不容忽視。電影、電視劇之間這種美學影響關(guān)系，不是單箭頭，而是雙箭頭。電視劇越來越像“電影”的同時，電影也越來越像“電視劇”。
只是相比劇集“電影化”的高調(diào)行事，電影“電視劇化”則有些不露聲色?；蛟S是因為電影、電視劇之間一直存在不成文的鄙視鏈。說電視劇像電影是贊美，說電影像電視劇，怎么聽都不像好話。
然而真實的市場又是另一回事?；仡?023年的國產(chǎn)電影，深具“劇集感”的電影蔚然成風且戰(zhàn)績赫赫。
首先是頭部效應，從暑期檔冠軍《孤注一擲》到國慶檔冠軍《堅如磐石》，甚至賀歲檔口碑片《三大隊》《年會不能停！》等，都有很濃的“電視劇味兒”。其次是整體風向，標準的好萊塢、香港類型片不再賣座，賣座的反而是“樸素”的懸疑片《拯救嫌疑人》。
當然，硬糖君絕不是在貶低以上影片?！半娨晞∥秲骸辈⒎蔷褪撬?，主要是在視聽語言上與電影有一定區(qū)別。比如電視劇倚重臺詞表達、近中景為主、景別變化小等等。
總的來說，電視劇的受眾遠大于電影。如果說電影越來越像電視劇，何嘗不是電影在擴充受眾呢？
何為“電視劇味兒”
最直觀的例子是，如果讓香港導演來拍《孤注一擲》這種電詐題材，一定會有很多槍戰(zhàn)、諜戰(zhàn)、警匪戲。總之大場面、大特效一鍋端，力求給觀眾驚險、刺激的視聽體驗。
但我們的內(nèi)地導演申奧，卻拍出了《法治進行時》般的反詐教育宣傳片風格。通過受害者、警察、犯罪分子的三方視角敘述，娓娓道來一個電詐損害老百姓利益的故事。
在普遍認知里，“電視劇味兒”更多代表的是一種接地氣，“土味兒”是它的平替詞。但硬糖君以為，電影、電視劇就是兩種不同的視聽語言體系，并不存在高低級之分。而如今因為流媒體對影視行業(yè)的沖擊，兩種視聽語言體系有逐漸“同化”的趨勢。
電影、電視劇由于時長、播放介質(zhì)與受眾的不同，形成了兩套不同的創(chuàng)作體系。電視劇時長更長，有時間慢慢鋪墊人物與故事。但同時，因為平均到每集的預算有限，所以更依賴近中景拍攝與大量臺詞表達。電視劇的情節(jié)主要通過人物對話推進，用臺詞將故事傳達給觀眾。
電影則因為時長有限，更喜歡簡明的臺詞表達，傾向于通過更豐富的視聽語言、場面調(diào)度傳達故事，需要調(diào)動觀眾主觀能動性去體會完整故事，或者給觀眾一種極致的體驗感。比如電影《寂靜之地》，全程沒幾句臺詞，卻仍是一部非常成功的科幻驚悚片。觀眾能通過它的聲音、畫面感受到人物的狀態(tài)，并跟隨人物情緒起伏，甚至全程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音。
如今這些風格區(qū)隔則不好說了。追求大場面置景、曾勸章子怡別拍電視劇的張藝謀導演，自從搭上“勤儉節(jié)約”的光線，拍起了不太貴的電影，也越來越有電視劇味兒?！毒褤羰帧肺兜澜诠旁绲难肓娨曤娪?，《堅如磐石》雖然有“霓虹燈”攝影美學加持，但敘事風格宛如影版《狂飆》。
電影《三大隊》則直接像電視劇的超長片花。除了景別上以中近景多、倚重臺詞推動情節(jié)，它的故事體量也特別像電視劇。講述了普通刑警十多年的追兇史，這種時間跨度很大的故事，更適合放在電視劇里娓娓道來。放在電影里，給人感覺是每個時間階段的故事呈現(xiàn)，都是淺嘗輒止、不夠盡興。
當然，《三大隊》劇影本就是壹同買下版權(quán)一起操作的，所以是算好了用這種“不盡興”搞劇影聯(lián)動，吸引一大批電影觀眾去看同名電視劇。
跨年檔失利的馮小剛導演，此前在宣傳《非誠勿擾3》時，也曾在某個綜藝里透露自己在努力跟上時代節(jié)奏，刷一刷短視頻。但在他眼中，電影、電視劇還是有很大不同。
他把電影比作一個晚宴，原來誰也不認識，目的是在一個兩小時的party上，給一塊來參加晚宴的人，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觀眾記不住，那你就辦砸了。而電視劇則像誰搬一個鋪蓋卷住你家里，今天你記不住，明天還有機會。
馮小剛的這種理解過時了嗎？這才讓他遭遇了劇影雙殺？我們不好說，但也許電影的“晚宴”時代真的暫告結(jié)束了。
“電影味兒”去哪了
毫無疑問，“電影味兒”是需要資本投入的。
早年中國電影在計劃體制內(nèi)生產(chǎn)，其實無所謂大銀幕效果，放小熒幕上觀看并無太大差異。2000年左右，加入WTO后的中國電影產(chǎn)業(yè)被賦予了新的使命——發(fā)展中國電影工業(yè)、做華語商業(yè)大片。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等大導演相繼加入大片行列，拍起了中國特色的電影大片。2002年，張藝謀拍攝的《英雄》成本高達2億。
回到當下來看，“電影味兒”的衰落與“降本增效”的大環(huán)境密切相關(guān)。張藝謀現(xiàn)在拍的電影，成本可能還不如20年前。
就說這些天，春節(jié)檔宣發(fā)正如火如荼，圈內(nèi)議論最多的話題卻是：2024年春節(jié)檔沒有一個大片。
從預告片看，張藝謀的《第二十條》連霓虹燈美學都沒了，只剩下跟《孤注一擲》一樣的紀實鏡頭。而《我們一起搖太陽》是“哭片圣手”韓延導演的又一部絕癥愛情片。《紅毯先生》是寧浩導演版的“逐夢演藝圈”，應該是部省錢的輕喜劇。相比之下，《飛馳人生2》可能還勉強算一部“大片”，至少有韓寒導演摯愛的飆車戲。
過去三四年，除了像《流浪地球》這類大IP有官方資本中影保駕護航，民營資本基本繞道大體量影片，市場興起一堆低成本催淚片。比如光線為代表的愛情片推手，有《你的婚禮》《十年一品溫如言》等；以聯(lián)瑞為代表的“哭片”推手，有《我的姐姐》《人生大事》等；即使票房賺了大錢的電影老大哥博納也異常謹慎，遲遲沒有開動大項目，直到去年末才開了《紅海行動2》。
當然，不是說只有特效大片才叫大片。主要是現(xiàn)在的電影失去了大銀幕性，沒有豐富的視聽語言與場面調(diào)度，這和資金投入是息息相關(guān)的。一個常規(guī)拍攝的鏡頭，和一個精心設計拍攝的鏡頭，肯定不是一個成本價。
從全球電影的發(fā)展來看，“電影味兒”的衰退，或許還有一個原因是“電影味兒”本身有些不合時宜了。
在流媒體、短視頻的沖擊下，觀眾的觀影習慣正在被改變。同時，因為短視頻電影營銷的興起，也從下游端影響到了上游端的創(chuàng)作，商業(yè)操盤項目會優(yōu)先考慮符不符合短視頻傳播特性。
而且自從有了短視頻，市場就像突然有了代表下沉市場的渠道和聲音。粗糙、樸實、接地氣的創(chuàng)作，正在成為一種潮流。
劇影融合是趨勢嗎？
硬糖君還在費勁區(qū)分電影味兒、電視劇味兒，但說不定，未來電影、電視劇幾乎沒什么分別。
從全球市場來看，經(jīng)過流媒體對影視行業(yè)的洗牌，電影、電視劇有加速融合的趨勢。以漫威宇宙為例，迪士尼在流媒體上線的劇集和電影院上映的電影，使用的是差不多的制作班底和后期特效。甚至說，從故事上來講，劇集的質(zhì)量還整體優(yōu)于院線。
國內(nèi)三大長視頻平臺也一直在推“精品短劇”，參照的就是國外流媒體的大片式做網(wǎng)劇思路，這類“精品短劇”也確實越來越有電影味兒。同時，這些年長視頻也重金吸納不少電影導演拍劇。嗅到“電影化”商機的影視公司則積極推進“劇影聯(lián)動”，拍一個故事能吃兩頭，既能吃到劇集市場，又能吃到電影市場，反正現(xiàn)在兩者拍攝手法趨近。
近期上映的電影《一閃一閃亮星星》《三大隊》就算是成功的劇影聯(lián)動。前者是靠劇集IP效應帶動了同名電影的票房，后者是靠電影的高口碑給同期播出的電視劇帶來一定熱度?！皠∮奥?lián)動”方面，目前最受關(guān)注的是王家衛(wèi)的《繁花》，電視劇播得超出預期，電影版自然不缺票房。
雖然電影、電視劇形式與風格融合已然大勢所趨，但對電影人來說，還需抱以審慎的態(tài)度。流媒體加速推進的融合趨勢，其實是站在傳統(tǒng)電影行業(yè)的對立面。電影創(chuàng)作如果失去大銀幕的特性，也就失去了電影院觀看的必要。
那么，電影院這種娛樂方式終將被時代拋棄，變成一種非常小眾的藝術(shù)形式而存在了。就像前兩年，寧浩、賈樟柯?lián)肀Я髅襟w，聯(lián)手去拍了徐磊導演的短片《地球最后的導演》，寓言將來電影會成為“非物質(zhì)保護遺產(chǎn)”，電影設備與資料陳列在博物館里供人參觀。
貓眼發(fā)布的2023中國電影市場數(shù)據(jù)洞察報告顯示，2023年的人均觀影數(shù)量較之疫情前呈下降趨勢，甚至不如2021年的數(shù)據(jù)。一年看三部以上電影的觀眾正在減少，意味著電影院正在失去它的深度影迷們。
硬糖君詢問過身邊的影迷朋友，去電影院觀影次數(shù)下降，主要是因為兩點：一是現(xiàn)在的窗口期變短，不用等很久就能網(wǎng)上看；二是全球院線電影的制作數(shù)量與質(zhì)量都在下降，可選擇的影片不多。
電影確實是打入了下沉市場，三四線城市節(jié)日、社交觀影已成消費習慣，老影迷的復購率則在下降。擺在電影人面前的選擇無非是：要么主動擁抱新風格、吸納新受眾，要么精琢電影味兒、討好影迷級受眾。就是還喜歡傳統(tǒng)電影風格的觀眾們，只能且看且珍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