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Tech星球 習睿
門店設備是開一家餐飲店的重頭。小到封口機,大到冷柜,配齊所有設備要花至少10萬。嶄新的設備小心翼翼地搬運到門店里,在明亮的燈光下,被小心愛護。員工每天下班前都需要擦拭。
但最快只需要三個月時間,這些設備大概率就會被運到郊外的二手設備市場。
因為租金貴,上海餐飲的洗牌率一直特別快。全國最活躍的二手設備市場也在上海,郊區(qū)嘉定的二手設備市場,是華東地區(qū)最大的交易市場。哪怕是保溫桶都能在這找到。那些價值上萬的設備被凌亂地擺滿在每家店門口,這里更像是大型廢品回收站。
在二樓倉庫,一排排設備都已經(jīng)積灰。老板們?yōu)榱吮M可能的節(jié)省空間,設備像俄羅斯方塊一樣被疊放在一塊。只有能賣出價錢的設備會被封上保鮮膜好好保存。在二手回收商眼里,不管原價多少,只要一個月內(nèi)沒賣出去的設備,就是廢鐵一塊。
二手回收商,每個行業(yè)里最不起眼的角色。他們處于行業(yè)的最下游,但他們卻是最了解行業(yè)變化,知道市場冷暖的人。
過去一年,餐飲行業(yè)成為年輕人創(chuàng)業(yè)的練兵場,很多年輕人都想擁有個屬于自己的小店。這也讓二手設備的生意比往年更火爆。
根據(jù)企查查數(shù)據(jù)顯示,2023年全國餐飲累計新增注冊量超300萬家。另一方面,全國餐飲累計吊銷量也超百萬家。
一開一關之間,二手設備回收商們才是行業(yè)里躺贏的那批人。
01 二手設備回收:豐收的一年
往年,二手設備的銷售旺季會從春節(jié)后維持到3月左右。但2023年上半年,直到年中的6月都還是銷售旺季。“當時很多型號的設備都收不到”,馮興向Tech星球回憶道。
馮興是上海羽青餐飲設備的負責人,此前是一名工程師,他們家原本就在江浙一帶做二手回收生意。
2020年,馮興的倉庫只有兩百平,他跟合伙人劉銘會親自去收店,什么餐飲設備都會要。剛開始只有馮興和劉銘兩個人,一個晚上就要收4家店。他們只能熬夜通宵,從晚上十點一直干到天亮?!澳菚r候現(xiàn)場看好設備就要搬,沒時間找工人只能自己上?!?/p>
四、五個月時間,馮興就開始擴大倉庫面積,搬到上海郊區(qū)嘉定。羽青的倉庫就在距離上海二手設備市場不到五公里的地方。
和其他回收商不同,馮興在兩年前就開始專注做西餐廳、咖啡廳領域,回收高端咖啡機、冰淇淋機、烘焙機等設備,通常單個設備都能達到數(shù)萬元,單品的利潤也能更高。而配齊一家奶茶店的整套設備可能也不到兩萬?!耙粋€冰箱最多賺1000,一個烤箱5000,就是需要流動資金”,馮興告訴Tech星球。
在2023年底,馮興收了50臺烤箱,這一批貨要至少150萬。這里面是上百個年輕人的餐飲夢,以及馮興和劉銘房子的抵押款。
幾年前,馮興和劉銘就把房子抵押出去,沒人敢和他們一樣舍得投入。很多同行連一臺上萬的烤箱都不敢壓貨。只要大半個月沒出手,很多二手回收商就會把高端設備加個兩千塊出給馮興。
現(xiàn)在,馮興有四個倉庫,加起來有2000平方米,這一倉庫的設備價值上千萬。但給他們勇氣的是市場。2023年,馮興倉庫里設備的價值比2022年翻了一倍,他們的銷售額也比去年翻了一倍。
不只是上海,在全國各地的回收商都見證了今年餐飲行業(yè)的瘋狂。
茍哥應該是在北京最大的二手餐飲回收商之一。他告訴Tech星球,今年上半年,倉庫一度都被清空。
“今年開店的小白比往年多了很多”,茍哥統(tǒng)計過,今年上半年有80%都是新手小白去買設備,因為他們問的問題非常外行,并且多半之前在互聯(lián)網(wǎng)、教育、房地產(chǎn)等行業(yè)。
今年上半年,回收價格特別高,大部分會以4折的價格回收設備。茍哥告訴Tech星球,減掉中間成本,其實都不怎么賺錢,但是為了把貨補齊也得收。
2023年3-6月,四個月時間,茍哥的設備銷售額就能達到大幾百萬。但這也只能滿足部分需求,他甚至推薦很多客戶給同行。
02 開店多瘋狂,倒閉就有多慘烈
“我能想到今年上半年會瘋狂開店,畢竟疫情三年了,但沒想到大家倒閉這么快”,馮興告訴Tech星球。
2023年9月,二手回收市場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反轉(zhuǎn)。賣設備的人遠遠大于買設備的人。很明顯,年初開店的那批人只堅持了三個月。
奶茶是今年倒閉最多的行業(yè)之一。自從茶飲的連鎖率過了50%后,這個賽道常年在餐飲倒閉排行中的第一名。
超市、便利店盡管也倒閉,各大回收商也只是順帶著回收。貨架對回收商來說就只是廢鐵,有用的只有冰柜、收銀機等設備。
在2023年,年輕人拿著一筆積蓄或者賠償金,回到老家,準備從餐飲行業(yè)開始自己的第二人生。然而,倒閉的也是這批人。
今年茍哥回收設備的門店多半只堅持了半年,甚至有的只維持了三個月?!八麄兘涣巳齻€月房租,一到期就立馬不干了,已經(jīng)付不出下個月房租了”,茍哥表示。
“上半年前半年入局的小白多,一般來講十一前后,過年前不會那么多,但是我現(xiàn)在倉里已經(jīng)爆滿,塞不下了。這意味著很多人沒有信心了,連春節(jié)這種旺季年都不想再搞了”,章魚告訴Tech星球。
章魚是上海專門回收奶茶設備的二手回收商,一個月能收四五十家店的整套設備,每個月也能賣四五十套設備,但每個月的咨詢量遠超這個數(shù)?!懊刻於加惺畮淄娫捠窍胍u設備的”,章魚告訴Tech星球。
燒仙草、酸奶類、椰子水,這些產(chǎn)品相對單一的品牌,品牌認知固化的品牌在今年倒閉的比較多。
章魚過去一年感觸最深的是,快招依然在市場活躍。“所謂快招就是快速起盤,快速招商,快速回籠資金,快速轉(zhuǎn)換陣地?!毙氯刖植栾嫷男“淄植磺蹇煺泻驼嬲钠放?,正是這些品牌讓眾多入行新手交了一筆學費。
和上半年不同,二手回收商們的倉庫里現(xiàn)在堆滿了設備。馮興下半年收了很多咖啡店的設備,這些店老板基本都是小白,“有的設備甚至說明書都還在”,馮興笑道。
在收店的時候,茍哥喜歡跟店老板聊天,聊聊開店的經(jīng)歷和倒閉的原因。這些故事能成為視頻內(nèi)容,吸引人眼球。收了上百家店,茍哥印象最深的是就是一位今年入局茶飲的年輕人。
這位年輕男生第一次加盟了一家臺灣奶茶品牌,投了40萬,結果裝修到一半錢不夠。到處借錢后花65萬開出一家奶茶店,但不到三個月時間就倒閉。見到茍哥時,男生一直沉默。直到工人開始搬設備,這位年輕的店老板忍不住哭了出來。
花精力裝修的門店,清空卻只需要5個小時。做了三個月的老板,卻負債幾十萬。這些故事,二手回收商幾乎天天都在聽。
在上半年瘋狂開店的時候,他們或許就已經(jīng)預見到下半年的結局。但就算久在市場的他們,也沒想到倒閉會來得如此之快。他們一同回收的,還有年輕人的創(chuàng)業(yè)夢。
03 人人都是網(wǎng)紅的二手商
倉庫、搬運工、穩(wěn)定的現(xiàn)金,只要有這三樣,誰都可以做二手回收生意。這一行的門檻比想象中要低很多。商業(yè)模式也極為簡單,賺取差價。這也讓越來越多人加入這一行。
馮興、茍哥都明顯感受到,今年有很多新人入手二手行業(yè),其中很多都是餐飲人。
在做二手回收之前,章魚就已經(jīng)在茶飲行業(yè)待了12年。12年時間,他一路從行業(yè)最上游的原物料供應轉(zhuǎn)向最下游的茶飲設備回收?!拔易约和茢?,現(xiàn)在各個品牌的日子沒那么好過,大家都降本增效,唯獨設備是可以降本,所以二手行業(yè)還是有前景”,章魚向Tech星球分析。
價值數(shù)萬的設備,最終只能幾千賣給回收商,這讓很多餐飲人覺得這一行是暴利生意。
但章魚透露,這個行業(yè)沒大家想象的那么暴利,良性市場的毛利在50%~60%,“中國十大品牌連鎖的設備,比較新的設備,收購價格大概在兩折左右,賣的話不會高于5折賣。”
回收的生意誰也無法壟斷,每個地域都有自己的頭部回收商。在抖音等平臺,每個城市都出現(xiàn)大量做賬號的回收商。
二手餐飲設備的回收價格,在行業(yè)里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北京的二手回收商茍哥曾開發(fā)過軟件,想通過平臺解決定價標準化的問題,但他發(fā)現(xiàn)根本無法實現(xiàn)。“因為從廠家端就不標準化,所以沒辦法像電子產(chǎn)品那樣做到標準化”,他解釋道。
在圈內(nèi),9成新的設備大部分會以原價3折的價格收購,再以6折左右的價格賣出。但如果遇到不懂行的買家或賣家,價格可能完全就回收老板來定。畢竟業(yè)內(nèi)也沒有標準。
做二手回收生意的人,回微信消息只發(fā)語音。這樣能節(jié)約時間,同一時間盡可能接待更多客戶。
馮興每天隨身攜帶著兩部手機,隨時回消息。第一個微信加滿5000人之后,他又新開了個微信號。這個微信號也早超過了5000人。
讓他們變得更加忙碌的是短視頻。
“以前可能有90%的人都不知道買二手設備”,茍哥告訴Tech星球。
在以前,不會有人開店會買舊設備。更多是因為沒有渠道。但隨著二手回收商們都開始“觸網(wǎng)”,甚至成為網(wǎng)紅,現(xiàn)在越來越多人能接受二手設備。“現(xiàn)在開店手頭都不寬裕,能節(jié)省大幾萬買9成新的設備有什么不好”,茍哥分析道。
馮興應該是第一批利用互聯(lián)網(wǎng)渠道的二手回收商,2020年,他就用公司“羽青餐飲設備”注冊賬號?!爱敃r疫情被封在家沒事做,就想可以發(fā)個抖音玩玩。那時候還蠻好,現(xiàn)在沒什么流量”,馮興表示。目前,他的抖音賬號有超10萬粉絲。
早些時候,因為會親自收店、搬運設備,馮興也會講店老板的生意故事。而這也是二手回收商做抖音的賬號的統(tǒng)一模式。
沒有專業(yè)的團隊,一個人一部手機就是一個賬號,收店時的所見所聞就是內(nèi)容。那些倒閉老板的故事成為二手回收商的流量密碼?!鞍肽陼r間,虧幾十萬”,自帶流量的標題讓二手回收商們能迅速起號。在網(wǎng)絡世界,他們的視頻不賣設備,只講故事。
關注他們的人不全是倒閉的餐飲老板,更多人把二手回收商當做了解行業(yè)的觸角。因為他們最為了解市場的變化。
在他們看來,沒有充分了解市場之前,普通人千萬不能把全身家當投入開店。畢竟倉庫里每件設備背后,都有一段辛酸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