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每日人物社
在剛剛過去的一年,金融圈似乎掀起了基金經理的“消失潮”,有的是卸任,如“醫(yī)藥女神”葛蘭;有的是離職,如“芯片一哥”蔡嵩松;還有的從公募消失,轉做私募……Wind數(shù)據(jù)也顯示,在197家相關公司中,這一年里有超過350位基金經理離任,人數(shù)為過去五年同期最多。
現(xiàn)在,對于那些身處風暴中心的基金從業(yè)者來說,“不管是誰離職,都不意外了”。而曾經,基金經理一度是金光閃閃的職業(yè),外界流傳著他們的造富神話。但這群離錢最近的人,卻不約而同地都選擇蟄伏或消失。而一同消失的,還有萬千基民們的信任和金錢。
如今,所有人都在期盼春天。
文 | 王瀟
編輯 | 易方興
運營 | 橙子消失之人
隔壁基金公司的一位姐姐懷孕了,宣布時已經六個月了。
聽到這個消息,在香港做公募基金(面向所有投資者,申購金額不限)的戴婷很意外。她原以為這位四十多歲的姐姐會選擇丁克,因為對方“能力強,管的盤子很大”,而生育“對事業(yè)影響很大”——這在圈里也是共識。但就在2023年年初,公司前腳剛公布完年終獎,姐姐后腳就宣布自己已經懷孕。
戴婷聽說,對方拿完獎金后,直接休了半年的產假,“好像不是很care自己的盤,也不care還能不能回來”。
這位姐姐的“消失”,并非孤例。在戴婷身邊,還有很多人選擇用調崗的方式“消失”。有一次,領導把戴婷叫到辦公室,“最近有幾個盤要空出來,你看有興趣么?”戴婷看了眼領導推過來的幾個盤,都曾是身邊同事們負責的項目,但他們都決定從基金經理崗位抽身,退到中后臺負責數(shù)據(jù)、合同處理之類的工作。
更普遍的“消失”方式,則是人員優(yōu)化。
戴婷在金融圈的同學中,2023年有60%都離職了。有一次,她和同為基金經理的朋友一起吃飯,朋友接到HR電話,那頭問“什么時候來辦理離職”,朋友這才知道,他所在的整支基金都沒了。團隊里基金經理加上研究員、秘書等一共四十多人,全都得離職,打來電話的HR抱怨,“還要順帶把自己的離職也辦了”。
在大眾的心中,基金經理離職的消息沖進視野可能是從行業(yè)“頂流”的變動開始的。2023年9月,中歐醫(yī)療的葛蘭因“公司安排”,卸任兩只基金,引發(fā)基民熱議。
事實上,從年初開始,就已經有明星基金經理傳出職業(yè)變動的消息,先是代號為“科技大獵手”的信達澳亞基金經理馮明遠接連卸任6支基金,手里只剩4支。隨后,諾安基金經理蔡嵩松在9月29號,卸任完全部產品,官方發(fā)出公告,蔡嵩松離職。
2023年,離任的基金經理越來越多。Wind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12月27日,包括券商資管、基金公司在內的197家公司中,2023年已有357位基金經理離任。盡管相比于基金經理總人數(shù),這只是一小部分,但對比往年,這離任人數(shù)已是過去五年同期最多。
根據(jù)面包財經,相較去年十一月末,2023年興銀基金、長盛基金等12家基金公司的基金經理數(shù)量同比縮水,整體以中小型基金公司為主。融通基金僅上半年就有接連5名基金經理離職。
不光公募基金,私募基金(面向少數(shù)投資客戶,投資金額不少于100萬)的情況也不樂觀。李昱琦是上海配邦私募的合伙人,2023年十月,他到上海調研,拜訪其他基金機構。有一家頂級機構已經開始大批優(yōu)化了,還有一家私募公司的合伙人,也“賺不到錢,打算跳槽去國企”。
光是2023年注銷關停的私募就高達2344家,其中,有些是不符合行業(yè)規(guī)定強制注銷的,但更多的是經營不善,破產的。私募排排網(wǎng)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12月27日有9755只股票策略私募產品更新業(yè)績,其中近一年虧損的產品占比高達57.42%。公司都關了,“基金經理肯定也沒了”。
在這個牽一發(fā)動全身的行業(yè)里,前臺的基金經理的“消失”,會導致中后臺的從業(yè)者也被迫“消失”。
入行將近九年的張俊是一名基金產品經理。2023年3月,領導突然把他叫去辦公室,宣布他“被優(yōu)化”,張俊瞬間愣在原地,“從來沒想過會被優(yōu)化”。從張俊入行多年的觀察來看:金融行業(yè)很要面子。因此,很少聽說哪家機構直接優(yōu)化,“一般是調崗逼員工自己走”。
張俊去年年底才跳槽到這家外企,之前經驗豐富,談的薪資也比較高。可優(yōu)化時,領導卻說他“能力不行”,張俊最初以為真的是自己問題,可半個月后和同事一打聽才知道,領導根本沒招新人,部門減員。
“這個崗位直接關閉了。”張俊說。而原本他負責的工作,被掰成幾瓣平攤到了其他同事的頭上,“天天加班”。
風起之時
在閃光的時代里,無數(shù)踩中風口的基金經理一躍而起,編織出金燦燦的輝煌戰(zhàn)績。
早在2014年,戴婷還念高中時,就受到了“傳奇故事”的鼓舞——學校的一個師姐工作兩年,就在老家南京市區(qū)買了套房,另一位老師的同學年薪百萬,而他們都來自同一個專業(yè)——金融。
從那時起,“學習金融=財務自由”的等式就在戴婷的心里種下,高考結束后,北大、清華的招生辦都去她家送過橄欖枝,最終,她到香港念了本科。
進入大學后,她換了一種卷的方式。每周,戴婷強迫自己要認識3位金融從業(yè)者,向他們請教職業(yè)經驗,最基礎的方式是認識同校的學長、學姐,此外,她還會在領英上挨個加好友、聊天。
2021年以前,金融圈的造富故事從沒在戴婷耳邊中斷過,今天某個基金經理學長一波神操作,年終獎一下分了幾千萬,明天某個校友的創(chuàng)業(yè)公司上市了,財務自由。
那是一個明星基金經理們起飛的時代。
也是在2021年以前,不論是A股的上證指數(shù)還是港股的恒生指數(shù),在走勢圖上看,都是波動上走的,上證指數(shù)最高一天的漲幅將近11%。
那時,踩中一個個行業(yè)風口,再配合社交媒體的加持,“成為明星基金經理是很能夠想象的一件事”。2020年,白酒板塊的迅猛漲勢,帶火了易方達基金經理張坤,他憑借重倉白酒一躍成為明星基金經理,手下掌管的易方達藍籌精選甚至曾一天上漲5.05%?;穹Q他為“白酒戰(zhàn)神”,甚至有人給他在微博上設立了全球粉絲后援會,開通了微博超話。
這兩年也是頂流基金經理葛蘭起飛的時期。2020年時,葛蘭管理的規(guī)模最大的基金—中歐醫(yī)療健康混合,規(guī)模還不到60億,但到了2021年,這支基金就暴增了6倍,規(guī)模超過400億,她管理的總規(guī)模像滾雪球一樣滾到了1103.39億元。葛蘭在基民和媒體中的代號也因此成了“醫(yī)藥女神”。
葛蘭偏愛CXO賽道。CXO是指醫(yī)藥的研發(fā)、生產及銷售的外包服務。過去幾年,CXO是醫(yī)藥行業(yè)里增長最快的細分行業(yè)。因為國家對創(chuàng)新藥的鼓勵,以及全球醫(yī)藥巨頭研發(fā)環(huán)節(jié)向中國轉移,賽道內出現(xiàn)了不少翻倍的牛股。到了2020年,新冠疫苗研發(fā)更是使得CXO需求大幅增長,這一板塊直接起飛。那時,生物醫(yī)藥行業(yè)幾乎“每3.75天就有一家企業(yè)上市”。
對于一些“非職業(yè)選手”來說,那兩年也出現(xiàn)了機會,大剛投資合伙人姚忠震從2016年起就想轉行做私募基金經理,在此之前,他一直在券商(證券公司)工作,負責為客戶提供投資建議。
沒有行業(yè)資源的他只能一邊經營微博賬號,積累粉絲,一邊“隨便找點兼職養(yǎng)家糊口”。他每天都會在微博上分享自己的炒股觀點,偶爾會有幾個大V轉發(fā),粉絲數(shù)也開始上漲,等到2020年,有段時間每次發(fā)微博都“一呼百應”,幾乎所有財經領域的大V都轉發(fā)過他的觀點。
有合伙人拋來橄欖枝。2020年末,姚忠震終于發(fā)布了自己的第一支基金,他微博的粉絲量也沖破了50萬。很多粉絲陸續(xù)找到他投資,到了2021年,姚忠震手里管的規(guī)模就達到了五千萬。
那時,他看好的板塊之一是儲能。新能源圈流行提“3060”戰(zhàn)略,這是國家戰(zhàn)略,二氧化碳排放力爭2030年前達到峰值,力爭2060年前實現(xiàn)碳中和。而要實現(xiàn)它,國家規(guī)劃了龐大的新能源發(fā)展布局,而儲能技術就是解決新能源不穩(wěn)定性的關鍵一步。
姚忠震拿了很多儲能股,2021年4月到7月僅三個月的時間,就給投資者們分紅了17個點(相當于17%)的收益。
張駿也記得那個輝煌年代,他每天的工作是不停地發(fā)布產品,為牛市做準備。爆款基金至少也要“百億起步”,2020年時“有好幾支甚至能募到一千億”,一個產品上線,“隨便賣都能賣掉”。
但成為一名基金經理很難,因為這個行業(yè)競爭太激烈了。張俊的很多同學,為了做基金經理,從研究員到助理,再到基金經理,必須每一步都不走錯,成為基金經理“就已經超越90%多的人了,得很卷才行”。
姚忠震還寫了一本名為《投資之韌——讓規(guī)律綻放價值》的書,里面專門講了他創(chuàng)業(yè)之前屢屢遭到拒絕的經歷,“哪怕是從最基層做起,承諾試崗不過不要錢,都沒人要”。
但那時,優(yōu)秀的人才們還是擠破頭,想進入到這個流淌著奶與蜜的行業(yè)里。
幾乎所有的基金經理,都有著一份無比光鮮的履歷。據(jù)Wind數(shù)據(jù)統(tǒng)計,管理規(guī)模近27萬億元的3460位基金經理中,具有碩士及以上學位的人數(shù)占比高達96%。券商中國記者從公開的基金經理簡介中梳理發(fā)現(xiàn),擁有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和復旦大學學歷背景的基金經理人數(shù)均過百位。
在高學歷的加持下,基民也因此而迷信明星基金經理。35歲的趙瑩跟投了葛蘭一年多,就是看中了她的醫(yī)學博士身份,葛蘭本科就讀于清華大學,后又去美國攻讀了生物醫(yī)學工程專業(yè)博士?!搬t(yī)學專業(yè)的對醫(yī)療這一塊肯定要更了解”。
而張俊認準的則是富國基金的明星基金經理張峰。那個時候,他很堅定自己的選擇,不管怎么調倉,都會跟投,“他們肯定能力比我強”。
寒潮之始
原想著“大展宏圖”,但情況開始不對,暖風中,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寒意。
2021年下半年,在戴婷的努力下,本科畢業(yè)后用了短短一年的時間,就升職成了基金經理。但升職后公司的氛圍就開始變得壓抑,負責主投內地的同事臉上仿佛永遠都覆著一層愁云,“總是唉聲嘆氣”。
每天起來,戴婷第一件事就是看股市走勢,可不管是A股還是港股,都好像“剎不住車一樣,一路向下”。A股下坡路還能稍緩一些,港股以前很多外資在投,在外資賣出后,從2021年3月的將近三萬點,跌到了2022年10月份的一萬七千點。
那時戴婷他們采用的打法是“游擊戰(zhàn)”,首要目的是躲避有不確定性的城市。每天她都要緊盯每個城市的確診人數(shù),再推測這個城市會不會出現(xiàn)變化,然后再研究這個城市有哪些大型工廠,會影響到哪些產業(yè),要是苗頭不對,就趕緊減持。
每天戴婷都是一看新聞,趕緊跟老板匯報,然后“分析一波,投一波,撤一波,最后再嘆息一波”,循環(huán)往復。到了后來,“游擊戰(zhàn)”的打法也不好用了,只能硬等解封。
那個時候,基民們也無法幸免。趙瑩發(fā)現(xiàn),從2021年下半年開始,中歐醫(yī)療就開始虧錢,“好像一直在下跌”,自己買中歐醫(yī)療賺的錢已經全都跌沒了。受醫(yī)藥集采等內外部環(huán)境影響,醫(yī)藥板塊下跌明顯。Wind數(shù)據(jù)顯示,中歐醫(yī)療健康前十大重倉股票在2021年下半年均出現(xiàn)大幅下跌的情況,其中前五大持倉股的跌幅超過30%。
那段時間,不少基民是通過代銷平臺“支付寶金選”的推薦,購買了葛蘭管理的基金,當持有的基金大虧后,基民不光對葛蘭不滿,還開始投訴支付寶。后來,支付寶基金的“周銷量榜單”中,葛蘭的基金直接消失了。
趙瑩也開始回撤,“以后不跟葛蘭了”。截至2022年2月,中歐醫(yī)療健康A相對前期高點回撤幅度超過40%。在她心里,葛蘭從她“看不懂的操作”開始,就一步步走下神壇了。比如,2020年末,葛蘭發(fā)布了一支名為“中歐阿爾法”的基金,這支基金與她以往關注的醫(yī)藥老本行不同,重倉白酒,加碼了貴州茅臺、山西汾酒、瀘州老窖等品牌,但那時“白酒已經炒得很熱了”。
而從這幾支股票的走勢圖來看,也不樂觀。從2020年末開始,白酒就一路下跌,葛蘭“買在了最高處”。
“不限購”也是趙瑩看不懂的操作之一。當基金規(guī)模增長過快、過大時,為了保護基金持有人的利益,很多基金經理都會選擇限購。1月28日,張坤所管理的易方達藍籌精選混合限購額度就從原來的10萬元降到了5千元。但葛蘭卻“沒有限購”。
在這個行業(yè)里,公募基金經理的薪資,并不與業(yè)績掛鉤,而是與管理規(guī)模掛鉤,基金公司收取基民1.5%的管理費,“盤子越大,管理費越多”。作為明星基金經理,由于“他們自己就能帶錢過來”,所以拿到的分成也會更多些。
這也是許多基民覺得心里不痛快的地方——基金虧了,但基金經理還能賺管理費。
就連媒體人胡錫進最近也吐槽,他買的基金“跌得很慘”。在12月21日舉行的新浪財經2023年會暨第16屆金麒麟論壇上,他說:“(我那三支基金的)經理的收入應該跟著我一起往下降……他們應該和我們同甘苦、共患難?!?/p>
但在明星基金經理之外,普通基金經理的分成就要少得多。比如戴婷,她把自己的狀態(tài)形容為“大鍋飯”,基民投錢是看他們公司的名氣,管理費的大頭由公司拿走,“單從工資看還沒有香港的服務員多”。
對普通基金經理來說,在工資之外,獎金是很重要的,但這也跟業(yè)績掛鉤。如果公司賺的錢少了,年終能分的獎金也少了,所以大家都期盼牛市。去年時,就有很多公募基金經理奔私(轉作私募基金),以謀求更高的收益。
李昱琦就記得,2022年時,有一個資源很好的公募基金經理轉來了私募,那時雖然行情不好,但對很多公募基金經理來說,在低點奔私“或許是個轉機”。因為,私募基金經理可以收取20%的業(yè)績提成,只要迎來牛市,就會賺得更多。
但期待中的牛市并沒有出現(xiàn)。李昱琦記得,很多人慕名而來,給投了不少錢,那位基金經理沒等來牛市,也沒跑過大盤,虧了后,“大家都不怎么找他了”。
某種意義上,那位基金經理也是“被動消失”了。
苦盼之春
大家也有努力振奮過。
戴婷記得,2022年年底,公司的氛圍又重新振奮起來,所有人都在雀躍等待政策放開后經濟的迅速回暖,同事們“臉都要笑爛了”?;褚卜浅S行判模纪谋P子里扔錢,她管理的總規(guī)模30多億,每天都會有將近10個點的錢涌入,那時戴婷每天都是瘋狂“買、買、買”。
看到什么都覺得要大漲:這么久沒旅游了,該旅游了吧,“重倉個航空”,酒店順帶也來一波;“車也舊了該換車了吧”,再來一波電動車;“沒結婚的該結婚了,要買房了吧”,再來一波房地產。
那時的市場很熱,東西很貴。即便有些股票價格已經被推得很高了,有的已經漲到了10%,但戴婷不敢不跟,“萬一再漲到20%呢”。那時他們的分析是:即便過陣子等市場冷靜下來,價格會有所下降,但“逐漸恢復的經濟活動也會撐住”。
結果剛漲了兩個月,2月份開始港股走勢就一路向下,從那以后,戴婷已經不記得跌過多少次了,只記得隔段時間就要發(fā)自內心地感慨一次,“它怎么還能跌”。
記得2023年7月,她有一回一邊開會,一邊盯著剛出來的行業(yè)情況,一串數(shù)字蹦出來,戴婷心里一咯噔,“完了,要垮”。
隔壁主投內地的組,同事們的反應要更強烈,反復感嘆“數(shù)字這樣要怎么辦”。
那之后,戴婷就眼看著,基金經理的“消失潮”涌來了。再到后來,消失已經不再是什么新鮮事了。
但對很多基金經理來說,無論是“主動消失”還是“被動消失”,都不是長久之計,許多人還是得重新開始找工作。
消失容易復出難。戴婷被優(yōu)化的朋友,最開始以為三個月內一定能找到工作,可找了大半年,才找到新機會。而被優(yōu)化的基金產品經理張俊,一直找到現(xiàn)在都還沒找到,在2022年時,他當時投了八家機構,能有四家回復;結果到了2023年,幾乎所有的機構都投遍了,全都石沉大海。他跑去跟獵頭打聽:要么沒有招人計劃,要么想找個年輕點的,“不用開那么多工資”。
而隨著基金經理的“消失”,一同消失的還有人們的金錢和信心。
如今,張俊已經開始有些放棄了,他覺得,“不如自己投資賺點錢”。過去,他迷信明星基金經理,已經虧了二十多萬,現(xiàn)在他覺得,“能力再強的基金經理都打不過大趨勢”。上周開始,他每天996在家學習投資理財,“好好研究研究”,自己做。
基民趙瑩也決定,放棄跟投基金經理。如今,她基金里只留了6、7萬,“很少打開看”,開始轉入場內操作ETF(交易所交易基金)。
還有更多人,在社交平臺上發(fā)出“虧慘了”的感嘆——有人遲遲不打開軟件看,“反正都是虧,看也沒用”,偶爾打開一次,直接“虧了35%”;有人工作多年,舍不得買八萬塊的包包,可“基金虧了八萬”;還有人在2021年高點時買了葛蘭的中歐醫(yī)療,一直虧到現(xiàn)在,剛虧5%時覺得能回本,虧到20%時“肉疼不能賣”,到了現(xiàn)在,直接虧到將近60%了。
但這股“消失潮”也并非全是負面。也有不少基金經理選擇堅守,并且找到了一些機會。
在這個行情里,基金經理李昱琦反倒是一直都在賺錢,他主要做量化私募,借助計算機幫他篩選出合適的股票。2021年底,他就把基金產品里增加了CTA(商品交易顧問)策略,這種策略是通過波動率獲利,也就是說,A股不管是漲還是跌,只要波動得劇烈,就能盈利。
為此,李昱琦讓步了整個股票策略板塊,他們整個公司的投研部門的精力,很少用在選股方面,幾乎都放在了CTA策略的分析上。
去年年末,他在重慶的鵝嶺二廠文創(chuàng)園開了家民宿,但接手后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客流,有段時間物業(yè)鼓勵他們出去擺地攤,他們擺攤賣冰粉、涼蝦,“五塊錢一碗都沒人買”。如今,民宿已經虧了一百多萬。這家民宿成了李昱琦判斷經濟走勢的風向標,“什么時候民宿賺錢了,什么時候經濟就好了”。
而私募基金經理姚忠震,則是一直堅持自己選股,他2023年依然賺到了一點錢,但確實賺的頗為艱難。他走的是穩(wěn)健的風格,每次選股前,都會先把藍海行業(yè)挑一遍,再著重分析行業(yè)里的龍頭股和成長股,仔細對比歷年的估值,然后精挑細選出一個“低估值”的投資組合。在真正買入前,還要捫心自問:如果買了以后股市就關門三年不開了,我還敢不敢選。只有得到肯定答案后才會堅定買入,因此,他幾乎不換股。
為了不虧太慘,他還要求自己,從不滿倉買入,每次操作都留一小部分錢,跌了就隨時補倉。在這套保護機制的加持下,他在2023年將近70%的時間里,艱難跑贏了大盤。
在這個年頭,作為私募基金經理,他覺得壓力也更大,因為投資者很焦慮。隔段時間,就有投資者發(fā)來長篇小作文分析如今的行業(yè)情況,質問他的操作。比如,2023年有位投資者,恰好在分紅后投進來,投進來后一直沒分紅,最近三個月里,對方發(fā)來了兩次幾百字的小作文,一開始還禮貌詢問,后面變成最后通牒,“一年為期,不分紅的話就回撤”。
同處一個行業(yè),公募基金這邊,情況也有相似之處。戴婷的朋友前陣子打電話來抱怨:新找的公司可能也要優(yōu)化了,入職后每天都是回撤,已經關掉兩支基金了。原本,走勢上漲,更多資金涌入,投的機會和選擇更多,規(guī)模也擴的越大,不斷涌入的基金形成飛輪。如今這個飛輪好像反了過來,走勢下跌,大家套得更深,一旦上漲,立馬大批人贖回,“不敢把錢放在基金里了”。
戴婷最初接到同事的盤時,一看都是“爛盤子”,內心其實并不愿意,里面有些是房地產的高息債券,“感覺根本還不上”。對于基金經理來說,曾經管理的基金業(yè)績都會寫進她的職業(yè)履歷里,但這些爛盤的業(yè)績很難好看。
但戴婷不敢拒絕,不管好盤爛盤,手上的規(guī)模大了,“公司就不會輕易把自己優(yōu)化掉”。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上個月,戴婷去做美甲,美甲師罵了半個小時她們的基金,然后話頭一轉,問起戴婷的工作,她不敢說自己是基金經理,遲疑了一會,回答說:
“坐辦公室的?!?/p>
(除李昱琦、姚忠震外,受訪者均為化名)
每人互動你怎么看待基金經理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