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焦 翰墨 向園 溫故 布魯斯 星星
編輯|向園
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正在被職業(yè)病困擾。
最近，瑞幸咖啡師“爛手之痛”的話題引發(fā)打工人共鳴，迅速沖上微博熱搜榜第一位。
據媒體報道，瑞幸門店員工存在“爛手”的情況。在頻繁洗手和接觸消毒水之后，部分瑞幸門店員工手部皮膚出現皸裂、褪皮等現象。還有更多網友跟帖講述自己在咖啡店工作后，手部脫皮、皴裂的經歷。
職業(yè)病，在職場中并不少見，即便是年輕人也逃脫不了。有數據顯示，打工人最常見的職業(yè)病是失眠、入睡困難，眼干眼澀，肩頸酸痛，抑郁、焦慮，腰椎不適，脫發(fā)、掉發(fā)等。
最近，「定焦」和5位90后聊了聊他們的職業(yè)病，包括腱鞘炎、頸椎病、干眼癥、肩周炎、甲狀腺結節(jié)、胃病。這些病并不“要命”，但都難以根治。
他們有的來自互聯網行業(yè)，看起來光鮮亮麗，但做的時間一長，因為工作壓力大、加班熬夜睡眠不足，出現了各種難纏的病癥。
還有的來自餐飲行業(yè)，工作拼的是體力，忙起來的時候完全顧不上勞累，迫于各種原因不得不帶病繼續(xù)工作。
醫(yī)生給他們的建議都是多休息，減少勞累程度，但大不多數人坦言“不現實”，少部分人換了一份相對輕松的工作，癥狀開始好轉。
其實，人生到最后，拼的還是健康的身體和充沛的精力。以下是他們的故事，或許能給更多打工人提個醒。
中招4種職業(yè)病，我選擇離職換一種生活
姜姜|30+歲 財務從業(yè)者
我身上幾乎集齊了辦公室打工族的職業(yè)病。
最嚴重的是頸椎病。我上一份工作是在一個“鐵飯碗”型的企業(yè)里做文秘工作。工作量比較大，我基本上早上8點去上班，晚上9點以后才能回家，有時候更晚。除了簡單吃個飯，其余時間一直坐在電腦前工作。
突然有一天，我出現了很嚴重的頭暈、惡心癥狀，去醫(yī)院一查發(fā)現是頸椎病。我請了年假，根據醫(yī)生指示開始用針灸、電療、藥浴等方法治療。我跟領導說了自己的情況，但是我們當時人少活多，也沒辦法調整。我就在辦公室放了一套按摩設備，也買了艾灸棒，每天艾灸，勉強維持。
在這之后，我又陸陸續(xù)續(xù)出現了不少問題。因為經常在電腦前工作，加上晚上熬夜，出現了干眼癥。早上起來眼睛干，甚至有點疼；因為長期吃飯不規(guī)律，我還經常胃疼。那時候我經常不是忘記吃飯，就是吃飯時間不規(guī)律，有時候忙起來一天都不吃一頓飯；腱鞘炎也是我們很多辦公室打工人常見的職業(yè)病，我當時右手腱鞘炎嚴重到連幾本書都拿不動。
我猜測出現這些問題的原因，是我連續(xù)高強度工作四五年之后，身體到了極限，再加上當時心態(tài)不太好，一時間問題都爆發(fā)了。
我提出過辭職，我們家人和領導都沒同意，他們都覺得能有這樣一份工作非常難得，勸我繼續(xù)干。
又過了一年多，我的頸椎病又一次發(fā)展到了非常嚴重的程度，我開始了第二次針灸治療。
這一次我堅定地要辭職。身體非常難受的時候，我就在想，我要過怎樣一種生活？我這么努力是為了什么？我的結論是，我們大多數人最終追求的就是平穩(wěn)的生活，工作雖然重要，但是身體、生活、家人同樣重要。我也許不用這么累，生活也能很好。
事后回想，出現了職業(yè)病是我人生的一大轉折點。發(fā)現職業(yè)病之前的幾年里，我全身心撲在工作上，追求優(yōu)秀員工的頭銜，看重獎金，每年都給自己定新的目標，這也導致我連一點生活的時間都沒有。身體出現這些問題之后，我開始重新思考工作和生活的意義。
離開那家公司之后，我瞬間就輕松了，新公司管理不那么嚴格，工作節(jié)奏可以自己掌握，同事們之間相處也很融洽，同時我身上的各個癥狀都在好轉。
貼了幾個月膏藥，我的腱鞘炎慢慢好了；干眼癥每天熱敷，配合滴點眼藥水，基本也緩解了；胃病要多喝熱水，少食多餐，時間長了慢慢就好多了；近一年多的時間里，我的頸椎病也沒再犯過。
其實現在年輕的打工人，如果去做深度檢測，絕大多數人都有職業(yè)病。
我給大家的建議是：辦公室工作，坐姿要正確，再忙也要時不時站起來活動一下；夏天在空調房里一定要注意肩頸保暖；少熬夜，熬夜會導致抵抗力下降、內分泌失調、神經衰弱等很多問題；還有一些情緒問題導致的結節(jié)，飲食問題導致的脂肪肝都需要警惕，出現癥狀要及時就醫(yī)。
但是也要知道，絕大多數職業(yè)病即便治療也只能緩解不能治愈，一定要長期注意自己的生活習慣，不能持續(xù)損耗身體。
沒有職業(yè)病的程序員，已經贏了99%的同行
周玲|29歲 互聯網行業(yè)
今年是我當程序員的第六年，去年確診腱鞘炎，前年中招甲狀腺結節(jié)。
我們組的加班強度一直很大，去年國慶假期全程在家遠程辦公，后來整個10月份，幾乎每天都加班到一兩點，趕進度、修Bug。
那段時間，我一直感覺右手背疼，但因為工作太忙，就沒當回事。后來一用鼠標，拇指靠近手腕的部位就疼。
跟同事們一聊，我才知道自己不幸中招了腱鞘炎。有幾個同事說，他們每年都要被腱鞘炎折磨一陣。
因為疼得厲害，我先去家附近的推拿館針灸了一段時間，但很快就會復發(fā)，疼得沒辦法用鼠標，我就去了醫(yī)院。醫(yī)生開了一些軟膏和中藥泡手，我覺得沒什么效果，治標不治本。
今年春節(jié)回老家，親戚還帶我去看了江湖郎中，又是吸出一些黑血，又是敷藥的，一頓操作，有緩解疼痛的效果，不過，我覺得這跟針灸推拿一個原理，就沒再堅持。
現在的工作依然很忙，而且需要用到鼠標，我盡量讓雙手平衡，手腕能接觸到實物，不讓它懸空。如果下班到家不太晚，我都會抽出時間熱水泡手，每周也盡量去針灸一會。
有經驗的同事還給了我一些建議：平時不要過度伸張手腕，尤其冬天的時候要注意手部保暖，洗東西時最好用熱水。
前年一次入職體檢的時候，我還查出了甲狀腺結節(jié)，良性的。
這大概率和我那段時間的狀態(tài)有關。在那次入職前，我被上一家公司“優(yōu)化”了，有兩個月的空窗期，到第二個月的時候，為找工作的事情焦慮到整夜睡不著。
甲狀腺結節(jié)不影響我的日常工作和生活，而且我感覺它在年輕人中很高發(fā)，就沒有太在意，只需要定期復查就行。
因為我還有胃炎、頸椎也不太好，爸媽一知道我加班就會勸我換一份工作，所以我現在都是報喜不報憂，就算加班沒接到電話，也會第二天告訴他們“我昨天睡得早”，“我看電影去了，沒看手機”。
現在的我，算是能和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和平相處了。有不少同事工作了十幾二十年，落下了一身病，我們經常開玩笑說，如果當了幾年程序員，沒有一兩樣職業(yè)病，還能保持健身習慣的，已經打敗了99%的同行。
當然，前輩們經常說的那句“別太拼”，真的不是玩笑，而是忠告。如果身體出了大問題，多少錢都買不回來。
炒菜炒到胳膊麻木，左手磨出繭沒辦法伸直
小楓|30歲 餐飲行業(yè)
我是一個食堂的大廚，不過我們內部不叫“廚師”，而是戲稱“炒菜的”。
這是一個小食堂，主要服務附近的幾個工廠，主打經濟實惠。來吃飯的都是附近干體力活的工人，他們對食材和口味要求不高，對價格和分量比較看重。
每天中午是我們最忙的時候，我負責炒菜，兩個阿姨幫忙洗菜切菜，有時候忙起來，我根本顧不上吃飯。
干我們這行的，因為飲食不規(guī)律，很多人都有胃病。我可能是因為年輕，胃口還好。但這兩年我的右臂經常酸疼，嚴重的時候麻木。有時候晚上半夜醒來，右胳膊發(fā)麻，完全動彈不得。醫(yī)生給出的診斷是肩周炎，還有點頸椎病。
這跟工作有很大關系。我們炒菜是用大鐵鍋，一次能炒出來十幾份菜，對臂力要求很高。右胳膊舉著勺子，不停翻炒、攪拌，長時間懸在空中，沒有支撐，損耗很大。尤其是在中午飯點的時候，連續(xù)一兩個小時不停地炒，根本沒有一點時間休息。
忙起來的時候感覺還好，因為很緊張完全顧不上勞累，一旦飯點過去停下來，整個胳膊都抬不起來，到了晚上就開始發(fā)麻。
我曾嘗試過用左手炒菜，但力量不夠，炒出來效果不好，而且速度也跟不上。中午飯點人流量集中，后廚是最忙亂的時候，經常有人過來催菜，容不得半點耽擱。
我是食堂里干得最久的員工，大事小事我都能干，有時候配菜切菜速度跟不上，我就得自己親自上。我切菜有個習慣，左手握拳按住菜，用左手中間三根手指的第二個關節(jié)頂著刀的側面，相當于做一個支撐和定位，這樣切起來非?？?。
時間長了，這三根手指的關節(jié)處，已經磨出來厚厚一層繭，鼓起來三個大球，非常硬?，F在我把左手伸直都感覺有點困難。
可能這就是為工作付出的代價。
針對右胳膊的問題，我貼過膏藥，做過按摩，短期有效果，但沒有根本改變。醫(yī)生說最好的辦法是休息，減少勞累程度，但這不太現實。食堂似乎永遠處于缺人狀態(tài)，老板招人很謹慎，人員流動性也大，我一個月只有一天休息。有一次我有事請了半個月的假，假期結束發(fā)現胳膊好多了，但回到食堂干了一個星期，老毛病就又犯了。
或許這是很多體力勞動者面臨的共性問題。在小地方，工作機會不多，薪資待遇也不高，只有拼體力，才能獲得生存空間。
我也在參加一些培訓，提高技能，等有機會跳到更大的餐館，也許能輕松一些。
客戶抽煙我流淚，干眼癥害苦打工人
張小羊|30+歲 保險代理人
打工人的職業(yè)病，都是熬出來的，我也不例外。
在轉型做保險代理人之前，我曾是一名做兒童智能玩具的創(chuàng)業(yè)者。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我凡事喜歡親力親為，從產品的設計、包裝到生產，我都要盯著，每天要看大量的圖、審核修改文案、做PPT，從早到晚守著電腦屏幕，常常關燈躺下之后還在看手機回復消息。
那段時間，我時不時會感覺到眼疲勞，有時一覺醒來，眼睛特別難受，但因為工作比較忙，滴一下眼藥水也就湊合過去了，沒太把眼睛健康當回事。
后來我才意識到，濫用多種不同牌子的眼藥水，以及使用過期眼藥水，其實是在無意中傷害自己眼睛的生態(tài)平衡。
創(chuàng)業(yè)時，長時間處在高度用眼和精神高壓的狀態(tài)下，自己反而沒有太大感覺，因為心思都在工作上。直到創(chuàng)業(yè)結束，歇下來，眼睛的問題開始爆發(fā)。我感覺自己的眼睛越來越敏感，眼睛一直干澀、干癢，視力變差，下眼瞼有異物感。一開始我以為是貓毛過敏，上網查了又以為是螨蟲，后來實在太難受，去醫(yī)院檢查過后，確診了干眼癥。
干眼癥不是什么大問題，但是挺折磨人——眼睛干澀、眼角干癢、畏光畏風，還有異物感、疊加炎癥。晚上開車的時候，如果前面突然出現一個比較亮的物體刺激到眼睛，眼睛就會開始發(fā)癢流淚；見客戶時，如果對方抽根煙，我的眼角就會刺痛，我只能時不時拿紙擦眼淚，并且和對方解釋自己有干眼癥。
除了隨身帶眼藥水，我現在盡量不去看電子屏幕刺激眼睛。好在做保險代理人之后，眼睛相對沒有那么累。家里人也會注意我的眼睛問題，常開加濕器保持濕度，平時也會為我準備一些護眼的保健品和食物。周末，我們還會去戶外“養(yǎng)眼”，在草地和天空里，眼睛和精神都不再緊繃。
我太太和我媽媽也因為職業(yè)的原因，需要久站和久坐，長期患有靜脈曲張。我媽媽因為比較嚴重，最后直接進行了手術干預，我太太現在一有時間就去跳爵士舞，每天跳兩個小時左右，這兩年逐漸緩解了靜脈曲張的癥狀。
不論是干眼癥還是靜脈曲張，都沒有快速見效藥，它需要我們在日常保持健康的用眼和鍛煉習慣，并且長期堅持。畢竟眼睛和身體不是一天就出現問題的，所以也不會很快就好起來，認真對待自己的身體和生活，是干眼癥教會我的一課。
很多人對職業(yè)病都缺乏系統(tǒng)性的認知，往往是得了之后才知道有這個病，從來沒有預防過。有的時候，身體健康亮紅燈，也是在提醒我們，需要換一種工作和生活的態(tài)度了。人生拼到最后，其實拼的還是健康的身體和充沛的精力。
離職后腱鞘炎好轉，工作一忙又復發(fā)了
阿新|28歲 互聯網行業(yè)
畢業(yè)工作五六年了，因為我的肩頸和腰不太好，所以平時有去按摩醫(yī)院的習慣。有一次我的手腕突然很疼，按摩時醫(yī)生順便幫我看了一下說，差不多是腱鞘炎。
腱鞘炎的主要癥狀是疼和麻，重一點還會影響到神經。最疼的時候，我整個小臂都是麻的，晚上睡覺怎么放都不舒服，如果再吹一點兒風，胳膊就特別疼，拿筷子都發(fā)抖。
為什么會得這個病？醫(yī)生說可能是上班點鼠標過于頻繁，也可能是玩手機太多，都會導致手腕受力不好，造成勞損。
我之前在教培行業(yè)做運營崗位，工作量跟著公告期走，各大單位招聘公告密集發(fā)布時，是我們最忙的時候。
我們往往是連著一周的工作節(jié)奏特別緊張，甚至沒有吃飯和上洗手間的時間，我拿著鼠標一直在點電腦，速度也達到了平生最快。加上公司人少，一個人干三個人的活，所以工作起來根本沒在意拿鼠標的姿勢，晚上下班才發(fā)現，手疼得不行。
為了緩解腱鞘炎，我先是花了200塊錢買了一個鼠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用上后確實感覺好了些。加上我使用電腦觸控板，玩手機也盡量換成左手，癥狀比之前稍微好一些，但始終都沒根治，時不時還會疼一下。
那份工作我干了三年多，后來我離職后，明顯感覺不到疼了。
最近我又有點復發(fā)，因為現在的公司最近一直在加班。
慶幸的是，腱鞘炎算職業(yè)病里比較輕的類型，沒有嚴重到需要強制干預，醫(yī)生給的建議是，平時少用右手，用的時候別太使勁，不要搬太沉的東西，還開了藥包讓我回家熱敷。
但工作還得照樣干，我只能想辦法調節(jié)。
我身邊的同事多多少少都有這種職業(yè)病。有和我一樣，有腱鞘炎的；有人得精神性皮炎，壓力一大就會起紅疹子；還有一部分是久坐造成的頸椎病。
不過，這兩年我的經驗是，在工作和身體面前，首先要考慮自己的健康問題。工作不是生活的全部，身體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一旦發(fā)現身體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早發(fā)現早治療，不要拖著。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姜姜、周玲、小楓、阿新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