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略大參考 尹凱 楊知潮
編輯 | 楊知潮
01 月薪4000的有錢人
財富是可以被繼承的。
活了40年,老穆最近才終于體會到這句話有多大威力。十幾年來,他從一個月400塊錢工資的實習生做起,卷了多年才進入了這家全國知名的公司,賺到了令人驕傲的高薪。
但這些驕傲,都被這幾年公司里新入職的00后擊碎了。
作為管理人員,老穆知道有些實習生的工資只有2000多元,但他們中午幾十塊錢的外賣、十幾塊錢一杯的酸奶、朋友圈里海外游的打卡照,都在向老穆證明,誰才是真正的窮人。
“網(wǎng)上說00后不好就業(yè),但我覺得00后不需要就業(yè)”,這是老穆的感觸。
天津的小魚就是“不需要就業(yè)”的一員。當然她還是有工作的,在一家國企,每個月到手五六千,這一收入還不到她日常消費的十分之一。
為了彌補收入的不足,小魚還有一樣辛苦的工作:收房租。之所以說收房租辛苦,是因為小魚家的房子太多了。在被問到家里有幾個房子時,小魚笑著:“這怎么回答呀,有好多好多個?!背酥?,小魚的父母還會不定期給零花錢,少時5萬元,多時20萬元。
有錢人的生活都是樸實且枯燥的。每天下班,小魚從不到4平方米的工位回到400平米的別墅院子,曬曬太陽,打打游戲。有時間時,還會出去旅行:“全國知名的景點,除了西藏,我基本都去過了。”
雖然有錢,但小魚喜歡“窮游”,她表示每次旅行花費爭取控制在兩三萬左右,如果出國的話,也盡量控制在10萬以內(nèi)。這已經(jīng)算是窮游了——疫情期間,小魚從美國回到國內(nèi)的商務艙機票是16萬元一張。
對小魚來說,這都不算耗錢的娛樂方式,更花錢的愛好,她也有過。疫情期間,小魚愛上了打游戲。她就在游戲里充了七八十萬塊錢,“可能一開始想著花10萬塊錢開心就行,但是后來就會越來越上頭,我喜歡跟別人搶榜、PK,打不過的話,我都會花錢沖上去?!?/p>
其實對他們來說,工作和打游戲也差不多,都是為了個興趣。
比如芋泥的工作就是純興趣導向。由于喜歡綜藝和追星,芋泥畢業(yè)后的第一份工作,選擇在北京的一家娛樂媒體做綜藝記者。由于在試用期,到手工資只有4000元。
但人生不應該被薪資所定義,月薪4000的人生同樣可以很精彩。芋泥的愛好是追星,非??駸崆疑岬没ㄥX。
為了追星,芋泥一整年都在各地飛來飛去,比如今年:6月,芋泥在國際戲劇節(jié)做志愿者,7月參加了天津音樂節(jié),8月又去了阿那亞蝦米音樂節(jié),中途還飛往廣州、澳門、青島、北京、上海等地,見到了自己喜歡的韓國愛豆、樂華男團、還搶到了偶像1980元的內(nèi)場門票.....這期間,芋泥每個月大概都會花1萬多元。
對了,忘了說芋泥的經(jīng)濟來源了。父親每個月會給她零花錢,還會幫她還每個月一萬五左右的信用卡。芋泥表示,她對花錢沒什么概念,比如之前在英國留學,芋泥一直都在刷她爸爸的卡,她自己也不知道刷了多少錢:“可能加起來大概30多萬?”
不是每個家庭都像小魚和芋泥一樣有錢。更多的00后只是小康家庭出身,他們的父母可能只是有一份不錯的工作,有一定的積蓄。但即便只是這樣,父母能帶來的幫助,也是巨大的。
史狄父親是一所待遇豐厚的國企工作人員,每個月的純到手薪資就有上萬元——加上雜七雜八的補貼和獎金,年薪甚至超過20萬。
在“年薪百萬不如狗”的網(wǎng)上,史狄家算不上有錢人。但史狄自己知道,父母已經(jīng)為他減輕了太多的壓力:在史狄月薪4千的時候,他就敢租一個月4500元的房子,開500一晚的房交朋友。工資7千的時候,他就買了臺1萬多元的相機。因為有些睡眠問題,他果斷買了一臺兩萬多元的呼吸機。
史狄現(xiàn)在的收入不低,畢業(yè)剛一年,他的薪資就達到了1.3萬元。但如果想買一二線城市的房子,這是遠遠不夠的。不過在長期的努力下,他用自己攢下的7萬塊錢,加上父母給的100萬,湊夠了江蘇的房子首付,還買了一臺30多萬的豪華轎車。
史狄自己算過一筆賬,盡管他工資不少,但從房子到車,再到家里的存款,幾乎沒有自己掙的——當你把1萬多的工資當成純生活費,你有時候能過出年薪百萬的生活質(zhì)量,據(jù)史狄說,公司的許多領(lǐng)導薪資遠比自己高,但生活水平卻沒有比他高很多。
比起小魚,史狄的生活不算容易。每個月8000元的房貸,忙碌的工作都讓他倍感挑戰(zhàn)。但只有老穆這種連第一筆房租都要自己掙的80后明白,父母已經(jīng)給史狄這樣的年輕人帶來多大的先天優(yōu)勢。
02 跨代的紅利
80后的老穆是吃到過紅利的,他畢業(yè)時是2005年前后,正是地產(chǎn)行業(yè)開始騰飛的年代。他幸運的進入了一家開發(fā)商,這些年工資跟著房價起飛,才有了如今的傲人年薪。
等到00后畢業(yè),雖然趕上了就業(yè)紅利萎縮,但相對老穆這代人,00后卻有一項獨特的紅利:父母。
00后的父母大多是70后,以及少數(shù)60后,他們面對的是遍地機會的年代。往大了說,有外貿(mào)出口、制造業(yè)崛起、房地產(chǎn)騰飛的機遇。往小了說,就是開個飯館,那也是更容易賺錢的年代。而這些大大小小的時代寵兒,就是小魚們的父母。
先說大的。
小魚的父親老于是70后,出身貧寒,中專畢業(yè)后被分配到縣里做了一名公務員,工資不高,但還算穩(wěn)定。
那是一個“改革春風吹滿地”的時代。下海經(jīng)商的浪潮席卷著全國的公務系統(tǒng),有數(shù)據(jù)顯示:僅1992年一年,就有12萬公務員辭職下海,1000多萬公務員停薪留職。
老于也是那場浪潮中的一員,他被隔壁一家鋼廠的老板看中,彼時,老于完成一個項目,就能拿到10萬左右的分紅,幾年的努力后,老于成了一名開寶馬汽車的高管。
在那個年代,當你有了錢,就很容易更有錢。90年代,老于離開鋼廠,進入房地產(chǎn)行業(yè),隨著國內(nèi)地產(chǎn)行業(yè)的騰飛,老于的全家的生活質(zhì)量也一塊起飛。小魚回憶,從她出生起,家里就沒缺過錢。
芋泥的父親老張是60后,十四歲那年,老張前往黑龍江做知青,獨自打拼的老張在東北一待就是十年,等回到老家,已經(jīng)是2000年,2001年,中國經(jīng)過6年的談判,終于成功加入了WTO,很多外企紛紛進入中國合資經(jīng)營,一家經(jīng)營電子產(chǎn)品的外企公司在當?shù)芈涞?,老張成為了這家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最終做到副總級別,直到退休。
這是大富大貴的故事。
在老于和老張的同一代人中,也有許多小富小貴,這些故事雖然沒有那么波瀾壯闊,但其中積累的財富,很多時候也能大大減輕后代的壓力。
隨便列舉一些身邊年輕人父親的故事:
萌萌的父親是一名普通的廚師。世紀之交,父親老黃前往日本餐館打工,并逐漸有了自己的小飯館。那些年國內(nèi)和發(fā)達國家的收入差距大,匯率差距也大。這導致萌萌爸的工資,寄到國內(nèi)看起來是天文數(shù)字一樣。通過這些積累,她家開了一座小型食品加工廠。雖然算不上啥大老板,但每個月也有小幾萬的收入。
還有做市政工程的老張。他最早從工地力工做起,慢慢有了自己的團隊。隨著當?shù)亟ㄔO文明城市,有大量公廁、花園、道路等修建任務??恐薪舆@些業(yè)務,老張為城市建設揮灑了無數(shù)汗水,也收獲了不菲的回報。而他的兒子小張在沒上一天班時,就有了兩套三線城市的房產(chǎn)。
還有賣窗簾的裁縫老李,靠著那些年房地產(chǎn)的火熱,以及常年積累下的客源,就靠賣窗簾,老李就能在一所縣城月入8千甚至上萬元,多年來攢下上百萬的家產(chǎn)。
還有賣烤冷面的老關(guān)。2010年左右,烤冷面在全國范圍風靡————甚至擠倒了許多燒烤和炸串的攤子。就靠著兩個推車,老關(guān)巔峰的3年賺了上百萬,此后每個月仍然有大幾千到上萬元入賬。中專畢業(yè)的小關(guān)雖然找不到工作,但車和房子都早已不缺。
類似的故事實在是太多。畢竟那是遍地機會的時代,也是造就財富的時代。而隨著財富的傳承,60-70后的紅利漸漸變成了00后的紅利。
03 矛盾
不過,不管是地產(chǎn)行業(yè)的騰飛,還是烤冷面攢一百萬的故事,在今天都難以復制了。對于很多00后,現(xiàn)在賺錢的難度要比70后高很多。
比如小魚。剛畢業(yè)時,小魚也想過奮斗。她第一份工作是對口的金融行業(yè),月薪高達2萬。她當時的想法是,既然畢業(yè)了,就應該自己賺錢自己花,不能再啃老了。
不過家庭條件好的人往往都有一個錯覺:“錢特別好掙”,而他們的掙錢能力,其實和自己的消費水平相距甚遠。
小魚很快經(jīng)歷了社會的毒打。在競爭激烈的金融行業(yè),小魚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佛系的她完全適應不了北京高速運轉(zhuǎn)的節(jié)奏,交通情況、生活氛圍都令她覺得不舒服。此外還有來自領(lǐng)導動不動“末位淘汰”的威脅,和“別給家里人丟臉”的PUA。
壓力之下,小魚也沒太多辦法,只能到SKP買下了一只30萬的卡地亞全鉆手鐲來安慰一下自己受傷的靈魂,并且鼓勵自己,一定要闖出一番名堂。
不過真正的痛苦是物質(zhì)無法消除的,它終究會在某一天爆發(fā)。
一次普通的貸款工作,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疫情期間,銀行窗口人員經(jīng)常不足,導致小魚的工作嚴重延誤,加班到了晚上八點半。領(lǐng)導一句平常性的責怪徹底擊潰了小魚的心理防線:“這么點兒事,你怎么弄這么長時間”。積攢已久的委屈爆發(fā),在父親的安排下,小魚離職并進入了一家國企,收入也從兩萬驟降到了五六千。
這時,小魚已經(jīng)接受了自己無法超越父輩的事實,用她的話來說,“我當一條咸魚就好,父母可能也覺得我實在沒有什么天賦。”
也不是每個有錢的年輕人甘于躺平。即便家庭優(yōu)越,芋泥仍然渴望做一個女強人。
畢業(yè)后,她來到一家娛樂營銷公司做策劃。不過入職新公司第一天,她就喜提加班,加到了凌晨五點。有一次公司要處理一場藝人的危機公關(guān),芋泥24小時都沒合眼,而她租的新公寓一直在裝修,吵得她根本沒法好好休息。工作不順心,居住環(huán)境惡劣,再加上北京疫情的遙遙無期,芋泥終于想通了一件事情,自己沒有留在北京的理由。
想通了,芋泥就回到了老家,在離家十分鐘車程的演出公司工作,主要負責劇院的各項演出安排,到手工資2700元,這個工資根本不夠買兩張演唱會的內(nèi)場門票,人際關(guān)系也不順心,在領(lǐng)導的排擠下,芋泥很快再次跳槽。
芋泥也承認,這是原生家庭給她的底氣,這樣的條件讓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毫無顧忌。
萌萌還是有顧忌的。
畢竟相比芋泥,自己家只算個中產(chǎn)階級。萌萌私底下算過,家里的食品廠和父親寄回來的工資,家里每個月大概有2-5萬的收入。
大學時,萌萌覺得這錢不多。但上了班她才知道,自己可能連其中的十分之一都賺不到。
圖:《三悅有了新工作》劇照
本科畢業(yè)后,萌萌不愿意回到家鄉(xiāng),選擇了大城市杭州。但專業(yè)和學歷都不占優(yōu)的她,只能找到一些基礎(chǔ)性的辦公室工作,4000的月薪剛剛夠她公寓的租金。此后,她換了多份工作。從運營到文員,再到無印良品做收銀員。但很無奈,沒有任何技能也沒有學歷優(yōu)勢的她,還是無法走出月薪4000的困境。
去年年底,萌萌開始了她的蹲考生涯。從考公換成考研,全部失敗,最后她選擇出國進修,并成功被一所海外“野雞大學”的邊緣專業(yè)錄取。如今,萌萌已經(jīng)在海外留學,對于未來的就業(yè)前途,她仍然很迷茫,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父母養(yǎng)得起她。
其實敢于離鄉(xiāng)闖蕩的萌萌已經(jīng)算是勇敢,在萌萌的朋友中,很多小伙伴畢業(yè)后就不再上班。
嫻嫻的父母在煙草系統(tǒng)工作,父母每個人的月薪都超過1萬元,家庭平均月收入接近3萬元。大學畢業(yè)以后,嫻嫻去了大城市沈陽找工作,但很快發(fā)現(xiàn),專業(yè)不好的自己只值3-4千元月薪。
從數(shù)據(jù)的角度來講,嫻嫻上班或者不上班,只對家庭總收入有10%的影響,考慮到她背井離鄉(xiāng)的花費,結(jié)論是非常殘酷的:她上班的收益是負的。
或許是懶,或許逃避,或許是想通了,幾個月的短暫工作后,嫻嫻再沒上過一天班,每天躺著玩手機、談戀愛、逛街。她已經(jīng)成為了長輩飯桌上“嚼舌根”的對象。
不過,隨著家族內(nèi)待業(yè)的年輕人越來越多,聚焦在嫻嫻身上的目光也越來越少。這其實無可厚非,歸根結(jié)底,對于背后有家庭支持的00后來說,就業(yè)太難了,但躺平卻太簡單了。
(受訪者老穆、小魚、芋泥等均為化名)